我整理一下校服,然后去拍門。門卻是虛掩著的,我走進去,發(fā)現(xiàn)這是一間四四方方、沒有廚房、沒有浴室的房間,甚至窗子都被封死了。迎面,米洛含著棒棒糖坐在床上聽CD,門在我身后砰然關(guān)上。我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兩個房間中相隔的墻是不薄的,它厚到整整嵌進了一大張木頭床,鋪著雪白的床單,關(guān)上門如果再關(guān)上燈,簡直像個密不透風(fēng)的地下室。
她說:“你來了??!”
然后站起身,穿著灰綠色的吊帶衫和牛仔褲。黯藍色、問號形狀的紋身忽然從她的肌膚上長出來,一會兒是胳膊上,一會兒是小腿上,還有臉龐。她從口袋里拿出創(chuàng)可貼,不用照鏡子,便知道紋身出現(xiàn)在哪里,然后用創(chuàng)可貼啪一聲貼上去。
她看著目瞪口呆的我說:“不要見怪,皮膚病罷了。”
而我知道,那不可思議的癥狀絕對不是皮膚病這么簡單,誰能輕易的從身上莫名奇妙地長出這樣精美如同彩繪般的疹子?那一定是紋身沒有錯,不是印上去的,而是真正從肌膚下的血液里滲出來,仿佛她的血液就是深藍色的。
但她立刻拖過書桌和椅子讓我坐下,就像審訊室里面對犯人一樣。
她說:“那就把你想解決掉的夢境告訴我吧?!?/p>
而我卻指向那堵嵌著木頭床的厚墻駭然說道:“老天!你的墻也在往外流東西!”
于是她站起來說:“初次來到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會問起這個問題,其實從這墻縫里流出來的只是煙氣罷了?!?/p>
她說著,用手指在墻面上一抹,于是一些五顏六色的氣體飄動起來,我這才發(fā)現(xiàn)它們不是熔掉的油漆,只是凝固得太緊密了些。
她說:“別那么大驚小怪的了,你總不能讓我每次一見到你就得浪費不少時間,趕快把你要解決的問題告訴我吧!”
我頓了一頓,說:“其實我剛才在學(xué)校門口親眼目睹了一場車禍……”
她面無表情地說,哦,是吧。
我說:“當(dāng)時只有我在場,所以,我……我想,可能我以后會夢見這樁可怕的事,我不希望這樣,我也說不清楚。我只是想,既然你說你是夢神,那么你是否可能、可以幫助我在夢里救一只小兔子,救一下我的父母,再救一下剛才車禍里的女孩子。”
米洛笑了,她說:“很好,三個要求很清楚了?!?/p>
她走向書架,取下一本看起來足夠一掌寬那么厚的書,而那個連到天花板的書架上竟然也只擱置著這樣唯一的一本書。
她說:“來,先看看我們交易時所要注意的細(xì)則吧?!?/p>
她翻開沉重的封面,隨手快速地?fù)軇訒?,帶動的風(fēng)輕輕拂起她的發(fā)絲,但她突然又把書合上,她說:“當(dāng)然,這些細(xì)則也無關(guān)緊要,當(dāng)你一想到你只需要睡上一覺就可以把困擾你的許多煩心事輕松地解決掉,那會是件多么快樂的事情,不是嗎?”
我點頭,然后又局促地?fù)u頭。我說:“這個交易需要多少錢呢?我沒有太多的錢啊,我只存了一點點錢,打算考進大學(xué)后買一輛自行車……”
“我說過要錢嗎?”米洛笑了。
“那你要什么?”
“不要什么,只是如果你需要更長的時間解決你的夢境,或解決不了時,你只需要多睡一會兒,直到你解決了那個麻煩為止?!?/p>
“這么簡單?”我想了想,做一個夢的時間是很快的,而我只要趕三個場子,把小兔子搬回房間,不讓準(zhǔn)備坐長途汽車的父母上車,還有就是在大卡車開到前,把輪椅推開。如果在夢里無所不能,這些簡直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米洛看著我說:“對啊,就是這么簡單?!?/p>
“可我必須在天完全黑以前回家,所以你不會在夢里刁難我吧?”
“你這個傻子竟然不笨呢!”她眨動著眼睛,好像我突然長出一張愛因斯坦的臉一般奇妙。但她說:“當(dāng)然不會,我只是能夠把你引導(dǎo)入你所想去的那個夢境的人,我并不能操縱你的夢,在夢里可能會有一個叫作喬伊的人來指點你,但那得看他的心情。如果他要求你做一些與你的夢無關(guān)的事,那你盡量不要答應(yīng)就是了,這一點別怪我沒有告訴過你,否則一切后果只能由你自己負(fù)責(zé)?!?/p>
我說,哦。
我想,我才沒那么多時間去管別人的事呢。
于是米洛把厚重的書放回書架,她說:“來吧,睡到這張床上,我很快就會讓你進入夢鄉(xiāng)?!?/p>
我摘下眼鏡,按照她的吩咐躺到鋪著雪白床單的木床上,在那堵不停往外流溢著七彩霧氣的墻里,聞到一股馥郁的冰淇淋香味。
米洛掏出那枚我眼熟的銀質(zhì)懷表,懸置在我額頭的正上方。
她說:“田阿牛,你準(zhǔn)備好履行你與我之間的交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