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揪起我的頭發(fā),他說:“可見,我的耐心用完了。可你卻從來不考慮,不尋常的事情背后必然有不尋常的原因?!?/p>
他說:“我給了你那么多時間,甚至決定接納你了,但是你卻一次又一次讓我失望?!?/p>
他說:“天地分為兩派,有的人注定屬于天堂,有的人注定屬于地獄??磥砦艺鞣涣四?,那我只有毀滅你。”
他說這些,他說那些,我都沒有聽清楚。
我只是看著他,還是那副老樣子,顯然除了一雙紅角,他不想讓誰看見更多屬于魔鬼的真實面孔。他瘦削、陰沉,他是那個能在各種夢境里都插得上話的阿東,可以倒吸入整片謎宮,可以輕松想像出一塊鋪天蓋地的蜂窩的阿東。
我心想你的失望,又何曾不是我的感受。
我還曾經對你很努力地,用我貧乏的語言,對你描繪出一朵蒲公英的小花籽,它可以飛到多遠,綻放怎樣的美。
可是現(xiàn)在說這些有什么用呢?
你是你想隱藏在虛偽面具下的東西,我也是困在喬伊身體中的田阿牛。你有你的決定,我也有我的想法,只要還活著,就是要把這樣的過程繼續(xù)下去。阿東,你看,因為你,我又想了一大堆本不該從我腦袋里想出來的東西。
作為田阿牛,本來只要想明天早飯吃什么就好了。
我忍不住想笑,但是他們給我戴上的枷鎖帶著倒刺,扎進肉里會不停地流血,我又開始慶幸米洛不在這里,沒有讓她看見,我把喬伊的身體糟蹋慘不忍睹。想到此,我終于笑了,于是賓燦手執(zhí)長鞭再次抽打在我的身上。
阿東無奈地搖著頭,他說:“了不起,這時候還在想米洛,可惜情天恨海,天上人間。”
他說什么我聽不懂。
賓燦用鞭子支起我的頭,他說:“主人,還要繼續(xù)打嗎?”
阿東嘆了口氣,問:“田阿牛,你就沒有什么要說的嗎?”
于是我說:“一直撒謊,耍手段,算計人,是什么感覺?”
“什么?”
“一直撒謊,耍手段,算計人,是什么感覺……”
“你就問這個?”阿東仰頭大笑,他說:“魔鬼才不屑于撒謊,耍手段,算計人,當魔鬼想這樣做的時候,完全是因為好玩。所以這種感覺就是好玩,非常好玩,尤其是看到自己的陷阱一步一步實現(xiàn),就會更興奮,更好玩!”
這種回答等于沒說。他一點也不受良心的譴責,就像他所說的,有的人注定屬于地獄。
我沒什么想問的了,隨便讓他們打死我算了。
“隨便打死你?”阿東說:“這怎么行,你還霸占著喬伊的身體,這個身體很麻煩,需要使用者絕對自愿地交出來,接任者才可以順利獲得?!?/p>
“你想怎么樣?”我問。
“想怎么樣?當然是讓你把身體交出來,給你的好朋友賓燦使用,然后徹底完成喬伊。”阿東指了指賓燦,仿佛天底下沒有人比他更適合接任喬伊。
“喬伊是屬于米洛的,我不能把他給你們?!蔽覇≈韲担M力地喊。
“我沒說完成后不還給米洛啊,這本來就是我和她之間的交易,早點完成,我也可以早點輕松??傊隳弥鴨桃恋纳眢w一點用處也沒有,除了放走次等靈魂,喬伊將因為你的拖延而一直無法完成,但是給了賓燦……”阿東說得眉飛色舞,天知道是真是假。
即使不考慮這一點,我也有一個很堅定的理由必須拒絕他們,所以我說:“不,我不給?!?/p>
“混蛋!”賓燦吼道,剛要舉起鞭子,阿東立刻將它收了回去。
他問:“為什么?”
但我只是瞪著他,沒有理睬。
他說:“在米洛和我的交易里,從來就沒有你的份,何況你只是一個無極次等靈魂誤打誤撞地得到了喬伊的身體,你本來就沒有資格替這樁交易做任何決定。難道你不想回現(xiàn)實世界了嗎?究竟是什么動力令你膽敢與我作對,田阿牛,告訴我原因!”
“原因?”我笑?!霸蛑挥幸粋€,因為你們都是惡魔?!?/p>
話音未落,賓燦的拳頭已經打了過來。
他說:“好!那今天就讓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魔鬼,什么是地獄?!?/p>
“算了!”阿東喝止他。
阿東雙手環(huán)胸說:“鬧了這么半天,我也累了。再說,我有一個更好的辦法來對付這個笨小孩。”
于是他彈了個響指。我們忽然來到一個空蕩蕩的舊谷倉中,房梁上綁著一根繩索,另一頭懸套在我的頸上,在我的腳下踩著一塊方方正正的大冰塊,在一旁則烤著一盆火炭。
阿東說:“田阿牛,你所剩的時間就由這塊冰來決定,我現(xiàn)在去休息一下。希望我回來的時候,你還能活著告訴我,是不是把喬伊的身體讓出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