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眼睛微帶點怯意，叫人心里一動。

那天他們說了很多話，從胡同里的各色私房菜一直聊到瓷器，他這才發(fā)現(xiàn)她對青花瓷器知之甚詳，年紀(jì)輕輕的女孩子，能有這種見識，令他覺得罕異。

“我姥爺很早就開始收藏青花，表哥們都不愛這個，只有我喜歡問東問西，姥爺很喜歡，所以常跟我講講?！?/p>

原來如此，可他想起那幅吳鎮(zhèn)的《漁趣圖》，還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那幅畫，專家說一般人根本認(rèn)不出來，能認(rèn)得出來的，功力都在三十年往上了。小師妹，你真是犀利?！?/p>

她臉都紅了：“其實我真的對字畫一竅不通，要是換一幅，我根本就不知道是真的是假的了?！?/p>

他十分詫異地看著她。

她十分老實地告訴他：“我之所以知道那幅畫是摹本，是因為這幅《漁趣圖》的真跡，一直就掛在我姥爺?shù)臅坷?，掛了都快二十年了?！?/p>

他怔了一下，終于哈哈大笑，笑得連她都跟著笑起來,。她笑起來很好看，一口雪白整齊的牙齒，雙頰還洇著一點點被火鍋蒸騰出的暈紅，仿佛一朵睡蓮。

他有好多年都沒有那樣笑過了，只覺得暢快淋漓。

后來在情人節(jié)的時候，他送給她一枚閑章，朱圓細(xì)文，開玩笑似的刻著四個小篆：“火眼金睛”。明明罵她是猴子，于是她故意拖長了聲音：“大師兄――孫悟空――你才是猴子呢！”

他說：“我是大師兄，你就是小猴子?！?/p>

親昵的捏著她的臉頰：“你就是我的小猴子?！?/p>

那個時候兩個人是真的好，好到如膠似漆，即使沒有機會見面，不是打電話就是MSN。她下了課就開電腦，他有時不在線，她確實無聊，就一遍遍地打：“悟空……悟空……”

再不然就是：“大師兄……大師兄……”

過一會兒他開完了會，或者從機場出來，一上線見著了，就會答：“呆子，八戒，我回來了?！?/p>

后來他替她注冊他公司的員工BBS，用的昵稱就是“八戒”。

本來外網(wǎng)不能訪問員工BBS，他特意在自己的電腦上裝了一個軟件，設(shè)置成代理服務(wù)器，然后她就可以遠(yuǎn)程登陸了。她看到這昵稱差點吐血，死活不依：“我才不用呢?！?/p>

他難得幸災(zāi)樂禍，抱著手臂：“就只這個ID，密碼是我生日，你愛用就用，不用拉倒?！?/p>

她沒記住他的生日，他因此記了仇，特意把密碼都設(shè)成了自己生日，這小氣的男人。她實在是想登陸，只好委委屈屈用上了。因為總有他公司的年輕女員工在BBS上犯“花癡”，她偶然在他筆記本上看到一次，當(dāng)即就下了決心一定要注冊論壇，以便天天去偵察“敵情”。

BBS上有人專門發(fā)帖子，統(tǒng)計偶遇易長寧的次數(shù)。有人滿天歡喜地上來炫耀：“上午在28樓走廊里遇到了易生，好帥！”

還有人爆料：“剛剛看到易生今天的領(lǐng)帶是小圓點變形蟲，配灰色西服真是極品！”

她看得大樂，將這些帖子翻給易長寧看。其實他帶點美國作派，底下的高層主管又差不多全是他從美國帶回來的原班人馬，都是些年輕人，整個企業(yè)文化都偏自由活潑，所以女員工才會公然在BBS上對老板流口水。

分手之后，他回去美國，她的瀏覽器主頁仍沒有改，每次打開，都是他公司的網(wǎng)站。沒有別的希望，哪怕只是看一看與他有關(guān)的網(wǎng)頁，亦是好的。熟悉的LOGO，整頁的商務(wù)訊息，偶爾會提到他的名字，每次看到“易長寧”三個字，或者“Cheney Yi”，她總會怔忡良久，老是習(xí)慣地去點右上角的BBS，卻永遠(yuǎn)都是“叮”的一響。

一遍遍地點擊，耳邊總是系統(tǒng)拒絕音，一遍遍彈出那個小框：“對不起，你沒有權(quán)限要求此頁面。”

他應(yīng)該早就卸載了那個代理軟件，斬斷他們之間最后的一絲聯(lián)系，如此的殘忍，一把推開她，然后永遠(yuǎn)地任她流落在外，徘徊無門。

這天她從學(xué)?；貋?，就接到電話，第二天安排出差。雖然是實習(xí)生，主任卻很照顧她，但她主動請纓，要求跟欄目組跑外勤，因為怕自己閑下來。和易長寧分手的這幾個月以來，她一旦閑下來，就會覺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