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再讀書了。我要休一個長假。一年、兩年、三年，直到永遠，參加聰慧的行列。”

“別賭氣?！?/p>

“不，我很累?！?/p>

“我不怪你，但是你的功課一直好……這不是你唯一的志愿嗎？”他露出惋惜的神情。

真奇怪，我與他尚能娓娓而談。

我答：“是的，曾經一度，我發(fā)誓要畢業(yè)，現(xiàn)在不一樣了。對不起。”

“對不起？你只對不起你自己，跟你自己道歉吧。你已經完成了一半的學業(yè)，藉我的能力，我能使你成為最年輕的大律師，我甚至可以設法使你進入國會?！?/p>

“我不懷疑你的力量?！蔽艺f，“但是現(xiàn)在我不想上學?！?/p>

“反正假期近了，過完這個假期再說。”他說：“我們一起去看看麥都考堡，你會開心的?！?/p>

“你已為我盡了力，”我說道：“是我不知足?！?/p>

“你常常說，喜寶，你需要很多的愛，如果沒有愛，有很多的錢也是好的……我很喜歡聽到你把愛放在第一位?！?/p>

我慘淡淡的笑，“是，我現(xiàn)在很有錢。”

“錢可以做很多事的，譬如說，幫助你的父親?！?/p>

我抬起頭來。“我的父親？”

“是的，你父親到處找你?！臂么孀苏f。

“為什么？為錢？”我茫然間。

“是的，為錢?！?/p>

“我可什么也不欠他的，自幼我姓著母親的姓。”

“但他還是你父親?！?/p>

“他是生我的人，沒有養(yǎng)過我。”

“法律上這個人還是你的父親?！?/p>

“他想怎么樣真？要錢？”我憤慨的間。

“他想見你。話是這樣說，最終目的在哪里，我想你是個聰明人，不消細說?！?/p>

“錢?！蔽掖稹?/p>

勖存姿微笑。

“他是怎么來到英國的？”

“混一張飛機票，那還總可以辦得到?！?/p>

“我應該怎么做？”我問。

“給他錢，你又不是給不起。”

“他再回來呢？”

“再給，又再回來，還是給?！彼f。

“他永遠恬不知恥，我怎么辦？”我絕望地問。

“給，給他，”勖存姿簡單的答：“你并不是要他良心發(fā)現(xiàn)，你只是要打發(fā)他，反正你付得起個價錢，何樂而不為？”

我沉默良久，燃一枝煙，緩緩的吸。

勖存姿問我：“你是什么時候學會吸煙的？”

我問：“他老了很多嗎，”

“誰？”

“我‘父親’?！?/p>

“我不知道，我根本沒見過他，你得問家明，”勖存姿答：“看，你還是很關心他的?！?/p>

“據(jù)說他當年是個美男子?！蔽野聪藷?。

“令堂也是個美女。”

“兩個如此漂亮的人，如此傖俗，一點靈魂都沒有?！蔽液鋈恍ζ饋?，直到眼淚淌滿一臉，接著我掩上臉?！笆裁炊紱]留下，只留下我這個人，生命的浪費。”

“不，”勖存姿說：“你不是生命上的浪費，你活得很好?！?/p>

“是，一直活下去，簡直是可厭的，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我總還得把功課做完?！?/p>

“我會幫你?！臂么孀苏f。

“你收買，你殺人，你運用你的權勢――我永遠不會原諒你，”我喃喃的說：“唯一對付你的辦法是比你更冷血，我不能崩潰?！?/p>

“我明白?！彼f：“我也并不希望你垮下來，我愛你?！?/p>

“勖先生，我深知你愛我，像你愛石濤的畫，愛年年賺錢的股票，愛――你一切的財產，我只是其中之一。”

他沉默一會兒。“我不懂得其他的愛。”

“你可以學！”

“我？勖存姿？”他仰面哈哈的笑起來，然后看著我說：“我勖存姿不需要再學?！?/p>

“好的?！蔽尹c點頭說：“你是勖存姿，你應該知道?！?/p>

沒多久之后，我那不爭氣的父親終于出現(xi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