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張默默地安排行程。
他先去買了一些簡單的食物,然后加了油,把車子往郊外駛?cè)ァ?/p>
“他住在一個菠蘿園附近?!?/p>
清流不覺得肚餓,坐在車中,一聲不響。
山路顛簸,車子有節(jié)奏地擺動,清流像是依稀看到余求深漂亮的笑容與雪白的牙齒。
自不羈的風(fēng)下來,不知已過了多少歲月,仿佛已有半個世紀(jì)。
忽然聽得阿張問:“為什么一定要見他,是有重要的話說嗎?”
清流點頭:“是?!?/p>
阿張不出聲了。
是,她想對他說:以前,對我來說,你是可望不可即的一個人,現(xiàn)在,我也有能力了,我回來尋找那時的夢。
車子駛了一個多小時。
“到了?!?/p>
小路通往幾間磚屋,他們下車向前走。
遠(yuǎn)處,是綠油油一望無際的菠蘿田。
這時,清流覺得腿軟,阿張過來扶她。
兩只金色尋回犬聽到陌生人腳步,慢慢走出來探聽消息。
接著,一個穿著大花寬身裙的土著婦女走到門口,揚聲問:“找人?”
“是,找余先生。”
婦人上下打量:“你們是他什么人?”
阿張自作主張:“親戚,這是他表妹?!?/p>
那女子改變了語氣:“請進來?!?/p>
清流不聲不響跟在阿張身后。
小磚屋內(nèi)相當(dāng)整潔,電視屏幕上正轉(zhuǎn)播壘球比賽。
女子忽然以惋惜的聲音說:“余不行了,眼看就是這一兩天的事了,你們剛好來得及見他最后一面?!?/p>
清流呆呆站在門口。
“我女兒把他看護得很好?!?/p>
清流低聲說:“多謝你們照顧他?!?/p>
她笑笑:“塔麗泰愛他,我愛塔麗泰。”
真是一個好母親。
臥室門吱呀一聲,推了開來,一個俏麗的少女走出來,用狐疑的目光看著陌生人。
“是余的妻子嗎?”
“不,他們尚未正式結(jié)婚。”
少女問:“媽媽,他們是什么人?”
婦人用土語解釋幾句。
少女立刻說:“請隨我來?!?/p>
臥室寬大整潔,一張木床上罩著白紗帳子,落地長窗通往露臺,可以看到遠(yuǎn)處的山巒。
“在這里。”
清流耳畔嗡的一聲。
終于可以再見面了。
阿張識趣地低聲說:“唐小姐,我在外邊等?!?/p>
清流跟著塔麗泰走到露臺。
她看到一張?zhí)匍?,有人躺在上邊?/p>
清流定睛一看,退后一步。
是誰?瘦如骷髏,頭發(fā)稀薄脫落,一股腐敗的氣味攻鼻而來。
那人眼睛半開半閉,眼珠混濁,根本不知能否視物,皮膚也有一處處潰爛,淌著濃液。
清流從未見過那樣可怕的病人。
她顫抖地問:“余求深呢?”
塔麗泰過去,握著病人的手,抬起頭說:“這便是余求深?!?/p>
不!清流嚇得魂不附體。
短短幾個月不見,怎么會變成這樣子?
塔麗泰輕輕在他耳畔說:“有人來看你?!?/p>
啊,她真?zhèn)ゴ?,待他一如未病時,清流突然感到羞愧。
只聽得病人也輕輕問:“誰?”
“你的表妹?!?/p>
“在哪里?”
清流只得踏前一步。
塔麗泰說:“來了,來探訪你呢?!?/p>
余求深微微轉(zhuǎn)動眼睛,像是凝視唐清流,半晌,他搖頭:“我不記得了?!?/p>
他呼出一口氣,閉上眼睛,仿佛進入迷離境界。
塔麗泰站起來,歉意地說:“對不起,他認(rèn)人有困難。”
不。
他是真的不認(rèn)得唐清流。
某個闊太太身邊的某個丫環(huán),調(diào)笑過幾句,轉(zhuǎn)瞬即忘。他是真的忘記了。
“請過來喝杯咖啡。”
清流坐下來,雙手一直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