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上班的感覺如進刑場。雖然昨晚已修練了個把個小時通讀《菜根譚》,什么“功成身退,與人無爭”“橫逆困窮,鍛煉豪杰”,什么“以失意之心銷得意之念”“損之又損,忘無可忘”已熟爛于心,及至進了校門才發(fā)現(xiàn)這些大智慧都是用來騙別人的,聰明如自己并不會被騙倒。
好多老師都知道了我的事。或是神神秘秘地把我拉到一旁,用眼角余光左右斜視,確定無人后方道:“教聽力省去備課的麻煩,自己想干嘛就干嘛,也不是壞事?!笨赡潜砬榉置黝A示著這不是什么好事,不可外揚;或是語重心長的以身說教:想當年自己也是這么走過來的,苦海有邊,勇往直前;或是拉長了臉深表同情,仿佛是參加我的葬禮,我惶恐的領受,覺得自己的健在真是大大的不該;或是閃爍其詞的恭喜,說聽力課沒壓力,不用備課,實是福澤深厚。其實背地里燒香無數(shù),好叫此福澤不要輪到自己身上。
同仁們的勸勉倒還罷了,最可氣的是連學生也一副節(jié)哀順變的表情。不斷有學生問我教哪個班級,待到我回答:“只教聽力時?!弊旖且黄苍u論道:“教聽力多沒意思啊,還是教課好?!蔽液迣W生把實話說出來,勉強應對道:“教課也沒意思,你們并不聽話?!睂W生向來輕視聽力,想來也不會對我高看,心里禁不住地抽痛。
哭喪了幾日臉后,聽力課的優(yōu)勢顯露出來。我好比從垃圾堆里尋到尚可用之物,精神為之一振。不考試,沒有競爭,身心的愉快與教課時拉緊的神經(jīng)不可同日而語;教聽力不必有什么雄才偉略,聽力于我就好比孫猴子于如來佛,休想翻出我的手掌心。雖說在財政上有所損失,然我是個清高的人不會為身外之物費神,所以早把不快拋到爪洼國里去了。整天不是看閑書以陶情,就是寫文章以傳世。自在的不像我過日子,倒像日子過我。
華彩的日子就比我來得苦了。因為沒有愛情只好用錢老的話安慰自己:兩個人結婚不需要什么偉大的愛情只要彼此不討厭就足夠了。可是心里又對海市蜃樓般的愛情放不下,遂把錯推到林黛強身上。若不是他的溫柔體貼和財禮牽絆著,自己何至于如此的決斷不下。所以開始討厭林黛強。我為黛強嘆命苦,他自己怕是還做著齊眉舉案的美夢呢!
一日,華彩又把進展向我稟報,愁眉不展道:“還是老樣子,他想保持情人關系?!?/p>
“你同意啦?”
“當然沒有。我才不會傻到二女共事一夫呢!要在一起就得光明正大?!比A彩的氣宇軒昂片刻又萎靡下去,“可是他并不肯離婚?!?/p>
這倒是在意料之中。有哪個男子肯為一個女人放棄另一個呢,他們所想的不過是一箭雙雕,一網(wǎng)打盡罷了。
我放下心來,這男人的自私就是華彩的安全盾牌,“你瞧,如果他的愛不足以使他離開妻子奔向你,這種愛還有什么意思呢?”
“可是他又說如果我同黛強解除婚約,他就會考慮離婚?!?/p>
“這算什么!”我氣這男人的卑鄙,“跟女人如此的講條件也配做男人。華彩你千萬―――”我住了嘴。華彩絕望地瞅著我,眼睛里快滴出血來,“除了他也許這一生我不會再愛別人了?!?/p>
我懂了,男人的可鄙會刺痛愛他的女人的心,女人卻不會因此減少一絲一毫的愛。愛是沒有道理可言的,我不再傷華彩的心。
“那么你就先退一步嘛,你又沒結婚,只要他先離婚,你就跟著他。只是你舍得林家的富貴?”
華彩雙眼放光,“跟著他吃糠咽菜也行。什么房子,汽車我才不希罕呢!我就這么同他說?!?/p>
我苦笑著點頭,忽地想起一個問題道:“你見過他的妻子么?”
“沒有。好像是個中學老師。”
“你應該先見見他的妻子再下決定。”我暗想如果那個女人比華彩遜色倒還罷了,如果強過她,這次第怎得一個苦字了得?男人的移情遠不如另一個如花美眷對女人的傷害來的刺骨。
“我不想見她,她也改變不了我的決定。”華彩高昂著頭,理想中那個女人定是個麻臉塌鼻的惡婆娘。被這點想像刺激著,華彩登時神采飛揚。
再見到林黛強時,我仔細地把他的模樣看了個夠。想以后遇到類似模樣的人好有個心理準備:這種人的命怕是不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