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則思變。實在耐不住孤寂的我開始換崗。古老的先哲曾預(yù)言:一個人的生就意味著另一個人的死。同理,一個人耐不住孤寂必定有另一個人耐不住紅塵的宣囂。果不其然,終點計時組一裁判被助威吶喊聲震暈了頭,忙不迭地和我對調(diào)。我贊她是隱于山林的世外高人,于我這宣鬧的塵世還有點拋不開哩。
坐在高高的計時臺上體育場的賽事盡收眼底,而競技項目中最精彩的一幕沖刺也在我的眼皮底下完成。剎那間我成了全場最激動的人,不由得抓起電話打給尤忌:“尤忌,是我??!猜猜我在哪?……不對,我在體育場喲,你也過來好不好?……可是我希望你能來,我是裁判呢!看看我有多威風(fēng)!……好吧,那晚上見吧。”
尤忌頓了頓道:“明天好么?今天恐怕不行。我得,嗯,加班?!?/p>
最掃興的事莫過于加班了。不過接力的槍聲已經(jīng)響起,我不能玩忽職守,匆匆道:“好吧,明天見。記住明天!”
最有看頭的就是4乘4接力的決賽。我老早就注意到其中的一個4人組的頭上都系著紅色飄帶,蠻像日本浪人的。不知何意,便問旁邊的裁判:“為什么頭上系紅帶啊?”
“哦,那是上屆運動會的冠軍。這次十拿九穩(wěn)也是冠軍,想出風(fēng)頭唄。”
我連說好,這樣贏得多帶勁。比賽開始了,我一眨不眨地盯住紅帶。第一棒紅帶領(lǐng)先,我晗首;第二棒時紅帶微微落后;第三棒時竟退到了中下游,我暗想說不定第四棒是神行太保戴宗的后人呢,哪知一落不可收拾,竟退到了倒數(shù)第二。頭頂迎風(fēng)而動的紅帶紅得刺眼,不似出風(fēng)頭倒似出“瘋頭”,氣得第四棒一把薅下紅帶,這人可真丟不起!
我有幸目睹了楊晨的八百決。他一路領(lǐng)先,豪氣無人可擋。旁邊的小女生不住地為他加油,我突地冒出無名之火,臉拉得老長。
今天的賽事直拖到晚六點才偃旗息鼓。
楊晨向我跑來,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又拿了兩個一等獎呢!”
“那獎品呢?”我見他手中空空,“送人啦?”
楊晨笑著松開手,露出兩張十元鈔票,“我把獎品賣了,每條浴巾十元。商店里可比這貴得多呢?!?/p>
現(xiàn)在的孩子真有商業(yè)頭腦。我嘖嘖贊嘆道:“說不定以后你會是個成功的商人。”
“什么說不定,一定是的?!睏畛康?“而且是上海的大商人。”
我上下打量他,笑道:“我信了,你確實具備商人的基本條件。”
楊晨道:“什么?”
我一本正經(jīng)地道:“臉皮厚啊。商人的臉皮都不是一般的厚。”
楊晨笑道:“那么這個厚臉皮的準商人邀您共進晚餐,請賞光?!?/p>
我笑道:“可以,不過地方由我選。”暗想選一個物美價廉的便是。
走在中正路上,兩旁盡是些酒吧,咖啡屋,幽暗的玻璃窗映托著一對對模糊的身影,倒也別致。
我笑道:“此地不宜久留,怎么身邊都是情人呢!”
楊晨道:“我們這樣并肩而行不也挺像的么?”
我干咳了兩聲,方道:“并不像。一看便知我比你大好多嘛。說成姐弟倒還蠻像的?!?/p>
楊晨打量了我一眼道;“沒看出來你大到哪去?!?/p>
我指了指不遠處一對相互依偎的情侶,男的托著女的腰,女的倚在男的肩上慢慢地走著,道;“那才叫情―――”
我忽地住了嘴。那男的身影竟是何等的眼熟!我想跑過去看個究竟,可是腿軟地一步也不能移。那男的省去了我的力氣,微微側(cè)過頭來―――是尤忌。
一瞬間一切都不見了,混沌的猶如盤古未開的天地。滿眼的黑,滿手的黑,連落出的淚都是黑的,落在黑的空氣里,流了等于沒流;滿身的黑,血是黑的,骨頭是黑的,活在黑的世界里,活了等于沒活。這黑黑的塵世??!
是楊晨救了我,他道:“老師,你怎么了?”
我點了點頭。我是老師,老師是不可以流淚的。一,二,三,我轉(zhuǎn)過身來,掛著個明快的笑。
楊晨夸張地倒退了幾步,道;“不想笑就別笑,會嚇死人的!”
這一次我真的笑了,笑著去揍他。
楊晨側(cè)頭看我:“你還有胃口吃飯么?”
我誠實地搖了搖頭。尤忌的身影已經(jīng)不見了,或許拐進了某家酒吧,或許正在細語呢喃,也或許……不能流淚啊,在這紛亂的街燈里。
“你說有沒有什么地方是看不到人的?這么多人攪得我頭暈?!?/p>
楊晨細細地看我使我疑心說錯了話,剛想道歉卻聽他道;“跟我來!”我一怔,楊晨拉起我便走。他并沒有拉我的手,拉的是手腕上方,可是他的體溫穿透了衣裳,我猶如泡在溫泉里,全身毛孔無一不舒坦。
我瞇起眼睛打量楊晨。第一次用女性的眼光欣賞他運動衫下突起的肌肉,修長的四肢,多么可人的青春!如果哪一個女子面對如此的男人說她不喜歡,她一定是在鬼扯;她不是不喜歡,是不敢承認而已。不幸的是我正是其中的一個,華彩早就警告過我老女人休想拐上小男人,所以這只是我的癡心妄想。當然如果連想都不敢想的話做人就太沒意思了。
就在我亂想的當口,楊晨帶我來到燈火最濃處。我抬頭一看,碩大的匾額上寫道:KTV包房內(nèi)設(shè)單間。
我從春夢中驚醒,跳著嚷道:“我們不能來這種地方啊!
楊晨置若妄聞,拉著我便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