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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也有一雙媚眼 27

天堂也有一雙媚眼 作者:雪屏


我開始擁抱她,親吻她松軟的長發(fā),把她柔弱的肩骨摟的咯咯作響,很快,我們就被黑暗所吞噬,進入到了一個見不到底的深淵,一時間,硝煙彌漫,仿佛大地也在富有彈性地顫抖。

各種藝術(shù)體操都讓我們嘗遍了,表演當中,我們得不時地微微直一直腰,以便讓肺部吸進足夠的空氣。我們只能感到軟茸茸的床墊愛撫著我們汗?jié)竦钠つw,把冬天的寒冷早忘得一干二凈了。似乎完全沉沒于茫茫的虛幻之中,這時候的她,顯得過于文靜了,她那長長的睫毛低垂著,雙眉局促地聳動著,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每次做愛她都是這樣。

“你真的愛我嗎?”這是她唯一說過的一句話,嘴角還咬著自己的一縷頭發(fā)。

“傻瓜才會不愛你呢,你看我像個傻瓜嗎?”我說。她吊在我的身上,緊緊箍著我的腰,無形中增加了我的勞動強度。

不知怎么,我一骨碌翻了個身,鐵木兒就跟我交換了場地,她到了上邊……“不!”她突然尖叫了一聲。

仿佛一陣沖刺跑到了終點,剎住腳,一下子松弛下來。我驚愣了,她似乎比我還驚愣。

“你無恥!”她虎視耽耽的目光投射在我的臉上,冷笑了一聲,又說,“你們都那么無恥!”她站起身來,挺直了勻稱漂亮的腰身,走到床邊,將衣服穿上。我慌忙解除了燈火管制,讓房間明亮起來。一邊解開被汗水浸透的襯衣領(lǐng)扣,一邊用疲憊的手點燃一支煙,莫名其妙地望著她。她鐵青著臉,涼意襲人,沒穿乳罩的胸脯劇烈地起伏著。整體上看,她就像一座憤怒的中世紀城堡,聳立在烏云密布的峭壁下端,有點恐怖片的意思。

“你怎么了?”我小心翼翼地問道,就像一個在雷區(qū)用地雷探測器探雷的工兵,唯恐一不小心,踩到雷上,炸了。

“我怎么了,你知道!”她回答我的話,字字都跟拔出劍鞘的佩劍差不多,閃著銳利的寒光。

我一臉的無辜獻媚似的走到她的跟前,把煙卷遞給她,想讓她吸一口,消消氣。

“我煩你,”她一巴掌把煙打掉在地上,雙唇威嚴地緊抿著,“我煩你們這些臭男人!”

我也有點惱,但我盡量壓抑著內(nèi)心的憤懣,“說說吧,臭男人怎么惹著你了?”

“我懶得跟你說?!彼拿嫔絹碓綉K白,蹙著眉頭,明顯是一種病態(tài)的敵意。

房間里一片寂靜。我反思了半天,確實沒發(fā)現(xiàn)自己犯過什么錯誤,確實沒有。既然不是我的問題,那么就是她的責任了,她太怪僻了,真的。千不該,萬不該,我不該把這句話說出來??上В夜懿蛔∽约旱淖?,仿佛是為打破這種像是施了魔法的凝滯的寧靜,這句話竟脫口而出。

“既然嫌我怪僻,從此別理我好了。”鐵木兒仿佛一股熱血一下子涌上了太陽穴,騰地站起來,一雙癲狂的眼睛像玻璃球一樣轉(zhuǎn)動著,同時發(fā)出陣陣痙攣似的喘息。火山爆發(fā)了。火山終于爆發(fā)了。

“不理就不理!”我說。脾氣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兒,她有,我也有。

“你別為你說過的話后悔!”

“我從來沒有后悔的習慣?!?/p>

鐵木兒舔了一下干澀的嘴唇,起身走了。

門扇“嘭”地響了一聲,響得特深沉。

接下來,就是汽車發(fā)動的聲音,那聲音像撕心裂肺的慟哭,漸漸遠去,直到再也聽不到了,我的喉結(jié)才動了一下。我沒想到,我這么快就后悔了。

她一定會一邊開車一邊哭的,我想。

明知道她已走遠,我還是追了出去,經(jīng)過秀大媽房間的時候,我踮著腳,好像通過架在深淵上搖搖晃晃的獨木橋,支楞著胳膊盡可能地保持著平衡。

“這么晚了,你還折騰什么?”黑暗處,秀大媽突然問道。

我嚇了一跳,“沒什么,您還沒睡呢?”我含含糊糊地咕噥道。

秀大媽那雙探究的眼光警惕地盯著我。

我竭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身板筆直,面帶微笑。

“去吧,早睡早起,身子骨才會好?!毙愦髬寚诟牢乙痪洹?/p>

“我知道。”我匆忙地點了一下頭,就溜回到自己的房間里。

打發(fā)漫漫長夜的惟一辦法,恐怕就是看電視了。打開了電視,我騎在房間中央的旋轉(zhuǎn)木馬上,旋轉(zhuǎn)木馬是專門用來看電視的,累了,把寬大的馬尾巴搬上來,可以靠著。

電視里播放的是一檔老年節(jié)目。

這種時候,這種地點,以及這種心境,看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看點什么,以便轉(zhuǎn)移視線。

我把電視調(diào)到閉音狀態(tài)。屋內(nèi)除了從百葉窗射進來的少許月光而外,幾乎是死一般沉寂。地板上還隨意丟著窗墊和床單什么的,仿佛是余熱未盡?!耙坏仉u毛?!边@個詞像火花一樣從我的腦海里一閃而過。

鐵木兒這時候大概已經(jīng)回到她的咖啡館了吧?沖過澡了吧?鉆進鴨絨被里了吧……

也許我該給她打個電話吧?不,現(xiàn)在她的情緒還沒穩(wěn)定下來,打也白打,弄不好又得咆哮一通。

還是冷處理比較好。

對她我束手無策,她是個不按照邏輯去思維的女人,或者可以說是一頭長著犄角的小山羊!

電視里的老人扭秧歌的也好,拉胡琴唱戲的也好,都是那么的平靜而安詳,突然我腦子里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在這些慈善的老人當中,有多少人拿著棍棒刀槍參與過武斗,又有多少人揪著人家的頭發(fā)揭發(fā)批判過誰呢?我知道,我的這個念頭令人難以置信,同時,我也知道,我的這個念頭絕對有它的合理性。我曾認識一個白發(fā)蒼蒼的郵遞員,見誰都是一臉的笑,可和藹了,后來,才聽說,文革的時候,他是個造反派頭頭,殺人不眨眼呢!

看一陣電視,又胡思亂想一陣。

漸漸的,目光就變得渾濁了,我一頭載到床墊上,呼呼睡了過去,給這一天畫了一個不怎么圓滿的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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