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狗子要我和他一起離開我們的寢室兼自習室?！拔矣袀€問題，”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目光中無不焦慮，“有人看見你和一個東德女團員在一起了?！蔽冶凰脑拠樍艘惶骸澳信黠L方面的紀律我又不是不清楚，可是和女同志一起吃頓午飯也不允許嗎？”

“那倒也不是，不過老師提醒說，要避免私底下結(jié)交東德女同學。這涉及到我們的安全，我們是非法入境的身份，這對我們來說也太危險了；再說，正式交往有的是機會！”

“夠了！”我忍不住一肚子怨氣，“什么安全不安全的，我不覺得有什么可保護的，或許有些人真正怕的不是別的，只是怕讓我知道這里的實情吧！”

卡勒氣得攥緊拳頭：“我不知道過去這幾天你是怎么了，你現(xiàn)在聽上去和個反共分子沒兩樣！”

“你再說一遍？！我不容許你給我扣這樣的帽子！你心里清楚我到底是不是反共分子。難道哪個人表達自己的意見，這個人是反共分子？”

“如果有人一定要認為東德的同志是在弄虛作假、掩人耳目，那他就是反共分子！我對自由青年團的領(lǐng)導同志們有充分的信任。”

幾天后，我們收到了一張膠版印刷的請柬，上面寫著熱烈歡迎參加“東、西德青年團員學習班聯(lián)誼會”。所有的參加者都要“獻上自己的家鄉(xiāng)歌曲和民族廚藝”。我興奮得一蹦三尺高。廚藝方面嘛，我正好會煮咖啡――只要有現(xiàn)成的咖啡機就行；至于東德和西德在烹飪方面的差別，我也說不出什么所以然來。

當我們走進文化宮的娛樂廳時，我吃了一驚：桑迪也來參加聯(lián)誼會了，她也是卡爾-馬克思市來的！狗子曾經(jīng)因為我和她聊天而批評過我，要求我只能在聯(lián)誼會組織的范圍內(nèi)與東德團員接觸，想到這里我不禁在心里笑出了聲。更令我興奮的是又一次見到了這個大膽又迷人的女生。我在她對面坐了下來。可是，想要輕輕松松地談天幾乎不大可能。正如我事前所擔心的那樣，聯(lián)誼會剛一開始，就要由東德共青團委書記、卡爾-馬克思市學員班班長做一番講話。狗子也拿著一頁稿子讀了半天。就像民主德國的人通常講話時那樣，他的發(fā)言稿也是陳詞濫調(diào)的老一套：國際形勢，和平受到威脅，蘇聯(lián)和民主德國正在同策動戰(zhàn)爭的反動分子進行斗爭；民主德國的國內(nèi)形勢，經(jīng)濟和社會政策的統(tǒng)一，作為一大社會問題而存在的住房問題將在九零年之前得到徹底解決；德國統(tǒng)一社會黨和自由青年團將在馬列主義旗幟的指引下迎接新的戰(zhàn)斗任務云云?！暗鹿仓醒胛瘑T會第十四次代表大會決議”、“偉大指示”、“可以預見的是xxx”、“讓我們歡欣鼓舞的是xxx”、“黨對青年一代將一如既往地予以關(guān)懷和信任”、“以xxx指導”……凡此種種的口號式語言不絕于耳。

“還是長話短說吧，不然該被人家西德來的幾位取笑了！”桑迪突然插了這么一句。我不由增加了對桑迪的好感，我喜歡大膽不羈的女性，桑迪正是這樣一個敢于打斷團委書記講話的女人。有意思的是，那個無聊的家伙竟然一時語塞，情急之下只好草草結(jié)束了講話。

在桑迪成功地主持完晚會的正式儀式之后，我終于有機會向她提出一些私人問題了。桑迪說，她二十二歲了，一直在團委下屬的青年旅行社工作，她自己也很喜歡旅游，最想去的是蘇聯(lián)；她認為旅行是社會主義再教育的最佳途徑，效果要遠遠勝過枯燥的報告。但她強調(diào)說這只是她的“個人意見”――這是東德通用的一種措辭，為的是和其他非個人性意見劃清界限。眼看集體聯(lián)誼會就要演變?yōu)橐粓鏊饺瞬柙挄r，她湊近我悄悄說，等到從這里畢業(yè)后成為團干部的那一天，她的第一要務就是大刀闊斧地改造青年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