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我自己也感覺到我變了。”他也笑了,握住我的手,“過去,我只是讓自己做實實在在的事情;許多事情,我不讓自己想。近來,我慢慢感覺到我也有自己的頭腦,也能思考,也開始思考了。過去,我……”他笑嘻嘻地瞅著我,不說了。
“說下去呀!干嗎吞吞吐吐的?”
“過去,我怕配不上你,怕失去你?,F(xiàn)在,我不怕了。”
“憑什么?”
“你也愛我,和我愛你一樣。你渴望我的愛,就像我渴望你的愛一樣。我能給你幸福?!?/p>
“你壞你壞!……雨山,我喜歡過去的你,什么都聽我的,仿佛我是你的燈塔。我更喜歡現(xiàn)在的你。我是從小說里看來的:姑娘們都喜歡她心愛的男人征服她,我開始有一點被征服的感覺了,真的。”我緊緊摟住他。
“我要完全征服你,讓你更幸福。”
他解開我上衣的扣子,敞開,胸罩耷拉在脖子上。他俯下臉吻起來。
……我們一起撫摸,一起扭動,一起喘息,一起呻吟?;夜夤獾暮烙?,淹沒了整個世界。亭子前的石板小路,幽暗而空洞。雨夜朦朧而神秘。陌生的渴望升騰起來,越來越強烈。
“后天五一節(jié),”我緊緊地?fù)ё∷牟弊诱f,“我們回家,好嗎?有兩天假期呢!”
節(jié)假日的火車特別擁擠,走道上都站滿了人。我們倒是搶到兩個座位,可是隔著走道。把座位讓了人,我們來到車廂門口,手握在一起,相視著一齊笑了。
“你笑什么?”我泛紅了臉,說。
“你笑什么?”他也泛紅了臉,說。
轟隆轟隆,列車穿透春夜,飛快地奔馳。隔著玻璃,一排排黑憧憧的樹影,一片片朦朧的田野,一條條閃著黯淡銀光的小河,還有一個個燈火闌珊的村莊,從眼前飛快地閃過去。
“你想什么?你的手心直冒汗呢?!蔽艺f。
“你告訴我,我也告訴你?!?/p>
“我想起你邀請我到你家過暑假的那個晚上?!?/p>
那是晚自修的時候,班主任宣讀完保送上大學(xué)的名單,我的心突突地跳。教室里寂無聲息。會不會是暴風(fēng)雨前的沉寂?我緊張極了,不敢看同學(xué)們的臉色。我早想過,如果同學(xué)們指責(zé)我徇私舞弊,我將如何應(yīng)付,因為名單上有他,因為同學(xué)們都說我和他在戀愛。尷尬沒有發(fā)生,我松了一口氣,悄悄溜出教室。半小時后,我回來,教室里依然燈光明亮,卻空空蕩蕩。只有他,坐在位子上怔怔地出神,甚至沒有發(fā)現(xiàn)我回來了。
“卓雨山,怎么啦?好像不開心?”
“我沒有想到我能夠……原來我想,再過半年參加工作,有工資了,我可以幫助姐姐?!?/p>
莫名其妙的失望在我的心田升騰起來。能夠和我一起上大學(xué),我冒了挨同學(xué)責(zé)罵的風(fēng)險,他卻并不高興!
“你姐姐會責(zé)怪你?”
“高興還來不及呢!姐姐做夢也想不到我還能上大學(xué)!”
“班里一大半同學(xué)都出身不好,這就更需要全面體現(xiàn)黨的階級政策,保送原則上就有一條,出身不好而表現(xiàn)好的,也應(yīng)該考慮?!?/p>
“不少同學(xué)的家庭問題,都沒有我嚴(yán)重,表現(xiàn)也不比我差?!?/p>
哦,他全明白!我的臉驀地泛紅了。好幾個晚上我都沒有睡好,不就是希望聽到他剛說的這句話?是走出決定性的一步的時候了。他自尊心太強,政治上又太自卑,怕遭到拒絕,不能指望他主動。我必須發(fā)出明白無誤的信息。我掠掠頭發(fā),定了定神,竭力顯得嫵媚動人,嫣然一笑。
“這些同學(xué)中,難道你不是表現(xiàn)最好的?明天就給你姐姐寫信,也讓她高興高興嘛。大學(xué)畢業(yè)了,工資高得多,你更有能力幫助她們了。教室里又熱又悶,我們到外面走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