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姐把穗子的手留在那里,說:“就這里癢。”
穗子感覺整個事態(tài)有些怪異,但她抵御不住對這顆桑葚的強烈好奇。她捻動它,探索它與周圍肌膚的關系。她見臘姐眼珠半死不活,不知盯著什么,嘴巴還那樣開著。臘姐把穗子另一個手也抓起,按在自己另一顆桑葚上。穗子腦子里斷續(xù)閃過外婆的“不是好事情”,手卻舍不得放棄如此舒適宜人的觸摸。她不自覺地已將半個身體伏在臘姐身上,兩手太小,抓不過來,她便忙成一團。臘姐喘氣也不對了,舌尖不時出來舔一圈嘴唇。穗子感到她手心下的兩座丘體在發(fā)酵那樣鼓脹起來,大起來,大得她兩手更是忙不過來了。臘姐問她可好玩,穗子頭暈腦漲地嗯了一聲。
蚊帳拆除之前,穗子和臘姐掉換了地位,從被抓癢的變成了抓癢的。她們在外公睡熟后打起一個手電筒,臘姐就請穗子在她身上隨便看,隨便摸。她指點穗子這里從幾歲開始會凸起,這里幾歲會長出毛毛,這里哪年會流出血,最終,會出來小毛頭。穗子簡直覺得臘姐了不起,一切都現(xiàn)成、都各就各位,都那么完善美麗。
外婆問穗子:“你們晚上在床上瘋什么?”穗子和臘姐飛快交換一眼。穗子說:“沒瘋什么?!蓖馄庞秩柵D姐:“你倆在干什么?”外婆臉上“不是好事情”的神色已很明確。臘姐笑笑說:“穗子要我給她抓癢癢?!彼稽c都不像在撒謊,穗子被她自然流暢的謊言弄得突起一股怨憤。明明都是你在“癢癢”,明明是你在把我忙累得要死。穗子心里莫名其妙地窩囊起來,好像受了騙,受了剝削。還有就是,她有些明白過來,在這樁秘密游戲中,臘姐受益遠超過她。原來她伺候丫鬟臘姐舒服了一大場?,F(xiàn)在她穗子完了,懂了這么多。她恨自己受了臘姐這番不三不四的教育。
穗子發(fā)現(xiàn)臘姐穿了件紅黑格的粗呢外套。她問它哪里來的,臘姐笑笑想混過去。但穗子不依不饒,拎住她的耳環(huán),說:“你要撒謊我現(xiàn)在就去拿傷筋膏藥糊你的嘴?!?/p>
穗子其實已猜中了。果然臘姐說:“表姨父給我買的。我沒帶過冬的衣服?!?/p>
穗子想,她想要那個會扭秧歌的娃娃,父親都一推再推,而這件外套大概等值于四個娃娃。放學回家的路上,她對來校門口接她的臘姐說:“你陪我去百貨大樓。”
那是臘姐最樂意去又總也沒理由沒工夫去的地方。穗子直接到了玩具柜臺,發(fā)現(xiàn)秧歌娃娃居然還在那里。穗子求父親有半年了,半年中她時而跑來看看,這娃娃是否給買走了。只要它還在,穗子便心情輕松愉快,認為總有一天它會是她的??傆幸惶旄赣H會心軟,向她投降。這“總有一天”的希望直到臘姐那件紅黑格外套出現(xiàn)前才死滅,因為父親不再是找托詞,而是毫不猶豫地對穗子說:“不買,你快八歲了,八歲的大人還要娃娃?難為情?!比缓缶褪谴┝思t黑格外套的臘姐,簡直把她給漂亮死了。
穗子對女售貨員說:“我買那個娃娃?!彼岩粡埼逶n票按在玻璃柜臺上,不可一世。鈔票上有深深的摺痕,斜的直的橫的。臘姐盯著鈔票說:“穗子你哪來這么多錢?”穗子像聽不見她,抱了盛著娃娃的紙盒,拿了找回的四角五分零錢,氣魄很大地往商店外走去。臘姐跟著她,一回到家就去翻自己床上的褥墊。然后便厲聲叫起來:“穗子!”穗子正著迷那手舞足蹈的娃娃,理也不理她。臘姐便跑過來,扯了她的小細胳膊就往門外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