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高貴的行吟者啊!”葉子失笑了起來。我知道她說的是那一盞豎琴,行吟者們總是衣衫襤褸,如果他們琴箱上沒有斑駁的痕跡,馬尾的琴弦不是顏色深淺不一,那就一定是才出道的新人了,而且他們都比那個羽人要快活得多。
我直接去問父親:“我可以去找那個羽人鐵匠么?”
父親吃驚極了:“阿蕊,你找他做什么?”
我告訴父親我喜歡聽他講故事,父親猶豫了很長時間。
“你從來都沒給我講過故事。”我嘟起了嘴開始撒嬌了。
父親笑了:“你去好了?!备赣H知道我在耍賴皮,可是他總是縱容我?!安贿^你要記著對那個鐵匠客氣一點。翼無憂不是個普通的羽人,當然也不是個普通的鐵匠?!?/p>
父親知道那個羽人的名字,我從來沒有看見父親專門查問什么人,可是夜北的事情都在他心里裝著。翼無憂到白馬快滿兩年了,父親知道的一定比名字要多很多。
我對翼無憂一直都是很客氣的,但他好像忙了起來,屋子里的鐵器越來越多,給我講故事的時間越來越少。不管怎么忙,他總抽空給我唱上一兩支歌謠。
葉子說翼無憂總是要走的,這我相信。他來得那么突然,如果要走一定也是那么無聲無息的。其實每次去他的小泥屋,我都不知道他會不會在里面。
“你為什么不搬到白馬來???”我有一次問他。小泥屋離所有的人家都那么遠,即使是騎微風(fēng)過來也要花上小半天的時間。要是他就住在白馬,我就能知道他什么時候離開。
“這里的水好?!彼f。
泥屋外頭有一口小水塘。我懷疑那不是一口水塘,因為里面都是牲畜的尿騷味兒,每次坐在屋子里面我都能聞到這種令人不快的氣息。
“怎么會呢?”我吃驚地說,白馬那么多好泉水,冷的熱的都有,哪一口不比這小水塘好呢?
“不喜歡這味道?”他的笑容里有點譏刺的意思,他說著把通紅的蹄鐵浸到水桶里去,騰起的白霧也是騷哄哄的,我忍不住咳嗽了起來。“小姑娘怎么會喜歡?不過對打鐵好?!?/p>
我強壓著惡心說還行,母親說我是倔脾氣,我就是。
我采了好多雪藍花。雪藍花又白又小,一枝一枝趴在地上,就像是撒了一地的白米,一點都不起眼??墒撬鼈兿銟O了。很遠很遠就能聞到那種清甜的味道,一直鉆到人的心窩里去,透亮透亮的,舒服極了。等把它們抱在懷里,香味反倒淡了,只有遠處的人還聞得到。
我抱著那么一大把雪藍花,坐在“微風(fēng)”的背上,看著小泥屋上面裊娜的藍煙,覺得很開心。七夕就要到了,不知道翼無憂是不是真的會飛走。起碼他現(xiàn)在還在,而且一定聞到了雪藍花的香味。
“很香啊!”翼無憂從爐火前抬起頭來對我說。
“唉,你也知道香啊,我還以為你就喜歡這馬尿味呢!”我笑瞇瞇地說。
“我說香啊,可沒說我喜歡。”翼無憂今天的心情好像不錯,居然愿意和我斗斗嘴。
“那么香怎么會有人不喜歡呢?”我扁了扁嘴。
翼無憂停下了他的鐵錘,說要給我唱一個傻子的歌。
遼闊的海洋里面生活著另外一個種族,叫做鮫人。見過他們的人非常非常的少,可是大家都希望能遇見他們,因為他們哭泣的時候眼淚就會化做昂貴的珍珠。有很多勇敢的商人出海去尋找他們,有一些走運的人就能遇見。商人們試圖用他們攜帶的各種珍寶交換鮫人的眼淚,他們帶著白銀、黃金、寶石、鋒利的刀劍和華麗的絲綢,他們帶了一切想象中鮫人需要的東西,卻什么也沒帶回來。
“為什么?”我睜大了眼睛。
翼無憂彈了彈他的黃金豎琴,那是個滑稽的音階,他學(xué)著商人的沮喪口吻唱了起來:
“他也不要咱的金,
他也不要咱的銀,
他也不要咱光彩奪目的華麗織錦,
也不要咱磨薄了嘴皮子的萬語叮嚀。”
翼無憂停了下來。
“那他們要什么???”我急了。
“他們要商人們別去騷擾他們,看見商人他們就心煩?!币頍o憂仔細觀察我臉上的表情。我們都笑了。
今天真是開心。采了那么多的雪藍花,聽了一個那么有趣的歌謠,還看見翼無憂仔細地把雪藍花插進了他床頭的銅瓶里。我出來的時候一定眉飛色舞了。
葉子問我那羽人的翅膀長出來沒有。
“什么呀!”我吐了吐舌頭。
葉子說我進去的時候偷偷摸摸地掃了一眼翼無憂的肩膀。七夕快到了嘛!葉子說就知道我一直沒有放下過自己的好奇心。這死丫頭,挑我的毛病都挑出癮頭來了。
葉子看見了我的目光,翼無憂會不會也看見了呢?要是看見就糟糕了,他一定覺得我還是想挖掘他的秘密??墒?,七夕那天,他的翅膀真的會長出來嗎?我的確很想知道。
今天晚上我大概又沒法安睡。倒不是因為頭疼和氣喘,這些毛病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消失不見了。“夜北春”的勁道很大,燒得我心里一陣一陣地?zé)﹣y。
“秋選?當然要參加了。為什么不參加?”言涉堅瞪起一對銅鈴般的眼睛。對他來說,只要有比試這類的事情,不參加才是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