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過去，局促不安的人會變得愜意自在，然后另有一批新客戶取而代之。潘戴爾等著看歐斯納德屬于哪一類。答案：兩者皆非。

就一個打算花五千大洋打扮外表的男人來說，他沒表現(xiàn)出任何已知的癥狀。他不緊張，不因缺乏安全感或猶豫不決而沮喪；他不倉促，不絮叨，不過分熟稔。他沒有罪惡感。此時的巴拿馬，罪惡感極其罕有。就算你來的時候還帶著一點，也很快就逃逸無蹤了。他鎮(zhèn)靜得令人不安。

他的做法是，用濕漉漉滴水的雨傘撐住自己，一腳踏前，另一腳規(guī)規(guī)矩矩踩在門墊上，這也是后回廊的鈴一直響個不停的原因。但歐斯納德并沒聽見鈴聲，或者他聽見了卻不為所動，毫不困窘。因為盡管鈴響不斷，他臉上還是帶著開朗的表情左顧右盼?；腥徽J出的微笑，宛如碰見失散已久的朋友。

桃花心木的回旋樓梯通向頂層紳士席：我的老天哪，親愛的老樓梯……印花軟綢，晨袍，繡有名字的家用拖鞋：噢，對，我記得你……圖書室階梯巧妙改成領(lǐng)帶架：誰想得到以前這是做什么用的?木質(zhì)吊扇懶洋洋地在鑲飾線條的天花板上轉(zhuǎn)動，一卷卷布匹，一個柜臺，角落邊上擺著年代可溯及世紀之交的剪刀與銅尺：老朋友，每一位都是……最后是磨損的門房皮椅，在本地的傳奇里，這是布瑞斯維特的遺物。潘戴爾本人就坐在椅子上，對他的新顧客露出和顏悅色卻不失權(quán)威的神態(tài)。

歐斯納德回頭看潘戴爾——徹頭徹尾、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先從臉開始，然后一路往下到掩襟的背心，再到墨藍長褲、絲質(zhì)襪子和牛津達克牌的黑色便鞋，樓上從六號到十號，存貨一應(yīng)俱全。然后又往上，在長驅(qū)直入店鋪深處之前，花了足足一秒鐘，端詳那張臉。門鈴直響，因為他那條粗壯的后腿動也不動，就踩在潘戴爾的椰絲門墊上。

“了不起，”他宣布道，“棒極了!千萬別更動，一丁點都不要?！?/p>

“請坐，先生，”潘戴爾熱誠地催促，“就當在家里，歐斯納德先生。每個人在這都像在家一樣，我們希望他們有這種感覺。進來聊天的比做西裝的還多呢。你旁邊有個雨傘架，擺在那里吧?！?/p>

但歐斯納德沒把傘擺到任何地方，而是像拿根指揮棒般舉起來，指著掛在后墻正中央、裱在框里的照片。照片里是個身穿圓領(lǐng)黑外套、戴著眼鏡的蘇格拉底式紳士，對著眼前青澀年輕的世界皺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