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豪！不愿搭理他！”馬克說，“顯擺他們家有車！老說他爸是總經(jīng)理，有什么了不起的？爸，科長大還是總經(jīng)理大？”

“科長是國家封的，總經(jīng)理是自己封的，你說誰大？”馬一明循循善誘。

“科長大！”馬克高興了，“爸，科長有車吧？您什么時候也開車送我呀？別老騎自行車啦……”

馬一明滿臉是笑：“兒子，快了快了！”

從邁入機關(guān)大門到進入樓道，一路上遇見的每個人都以不同方式向馬一明表示祝賀，或意味深長地點頭致意，或心照不宣地拍他一把，就連門衛(wèi)老侯都對他格外恭敬。短短100米距離，馬一明深有新舊社會兩重天之感，不知不覺默誦起了那句詩——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馬一明沒直接去辦公室，而是先拐進了衛(wèi)生間。他想在這兒冷靜一下，提前作好發(fā)言準備。衛(wèi)生間里很靜，但馬一明還是逐一推開每扇小門察看了一遍，確認沒人，這才對著鏡子開始練習。

“各位領導……各位領導，各位同志……”馬一明斟酌著詞句，“感謝組織上對我的信任……我……”

這時，馬一明聽見外面有人走來，連忙假裝洗手，順勢哼著歌。總務科老吳推門進來。

“喲，馬科長，人逢喜事精神爽，唱上啦！”

馬一明趕緊解釋：“嗨，不是……”

老吳狡黠地擠擠眼：“您就別瞞著啦，樓里誰不知道??？您可得請客！”

馬一明走進辦公室的時候，小李正跟一個來三科辦事的人打官腔。

“你這材料都齊嗎？”

小李漫不經(jīng)心地斜睨著對方交來的材料，吸溜著茶水。那人40歲左右，衣著講究，很有老板派頭，但一到了機關(guān)，明顯一副求人辦事的樣子，對科員小李都得客客氣氣。

“都齊！準備好幾個月了，都齊！”那人說。

“齊也不行，蓋不了章?！毙±钫f，“趙姐具體管這事兒，她今兒沒來?！?/p>

“那她哪天來呀？”

“這可不好說——病啦，誰知道哪天好呀？下回來你先打個電話，省得再白跑！”

“您看，我這事兒吧特別急，跑了七八個機關(guān)了，就差您這一個章了?！蹦侨穗m然著急，還得是請求的口吻，“能麻煩您給想想辦法嗎？要不您給代辦一下？”

“那哪行?。窟@是機關(guān)！一人管一攤兒！要不出問題誰負責？”小李振振有辭。

如果不是馬一明最后發(fā)話，那人今天一定是白來一趟了。也是他來得巧，正值馬一明躊躇滿志之時，當場就表態(tài)讓小李抓緊辦，而且還發(fā)表了幾句宏論。

“提高工作效率嘛！咱們一直說要轉(zhuǎn)變職能改變作風，關(guān)鍵還在落實！下一步我就準備抓一抓這方面，讓咱們?nèi)朴袀€新面貌！……”

就這樣，那人才得以蓋了章。馬一明并不認識對方，那人叫馮知遠，是個不大不小的老板。馬一明過后就把這件事忘了，后來遇到馮知遠，甚至對他沒有任何印象。但馮知遠卻對馬一明印象深刻。

每次機關(guān)開會都讓人昏昏欲睡，但馬一明這次卻精神百倍。一系列的照本宣科長篇大論過后，很多人都打起了瞌睡，馬一明卻始終保持亢奮，在心里一遍一遍默誦著待會兒的表態(tài)發(fā)言，已然到了滾瓜爛熟的程度。

終于，范主任使勁清清嗓子，表示會議到了收尾階段。

“……剛才我們對上一階段的工作進行了總結(jié)，對接下來的工作進行了布置，希望大家下去以后認真領會，啊，作好貫徹落實。下面，有個干部任命要在這兒宣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