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儀未通人事,雖然擔(dān)心雅貞,但見到楊練又高興起來。二人在府中無事,楊練就帶她出門游玩,因為邵元任工作繁忙,劉雅貞又是三寸金蓮,所以除了上學(xué)必經(jīng)之路,她幾乎沒玩過上海什么地方。
楊練日夜帶著她在外玩耍。鳳儀最喜歡租界的晚上,那兒燈光要比南市明亮太多,一些華麗多樣的大樓矗立在街邊,充滿異國情調(diào),一次兩人停在匯中飯店的門口,鳳儀指著飯店頂端道:“哥哥,這房頂上還有兩個小房子?!卑褩罹毝旱霉笮?。而說到白天,鳳儀就最愛城隍廟了。這兒不僅熱鬧,而且有很多小吃,怎么吃都吃不夠。
這天禮拜日,她又吵著要去城隍廟,楊練便帶她出了門。兩人到了廟前,照例摸石獅,逛寶殿,玩得開心不已。不一會兒到了中午,鳳儀來到池塘邊的小吃攤前,把喜歡的各色小吃吃了遍,正吃到油面筋百葉湯的時候,聽見小伙計驚炸炸地尖叫起來:“小鬼頭吃白食還想跑?!”
鳳儀循聲望去,見伙計抓著一個穿洋裝的少年,正大聲地叫罵著。
少年大約十二三歲年紀(jì),手里拿著本書,他把渾身上下每個口袋都翻遍了,也沒找到半文錢,伙計更得理了:“小小年紀(jì)就是賴皮精,看你穿得像個小少爺,原來是個小癟三?!?/p>
“我出門的時候正在看書,”少年操著北方話解釋道:“所以忘記了。”
“忘了?我看你是沒錢吧!”
“你等一會兒,我回家拿了就送給你?!?/p>
“回家?你當(dāng)我是壽頭?。俊被镉嬄犃诉@話,作勢便要打人。鳳儀心中不平,扯了扯楊練,楊練抄起一根竹筷,嗖得彈了出去?;镉嬘X得手背一陣巨痛,忙四下回顧,也不知什么人打他,喝罵道:“哪個赤佬多管閑事?!”
鳳儀乘亂走過去,把錢遞給少年,少年眼睛一亮,笑了接了過去。等伙計回過神來,少年已經(jīng)把錢付給了老板。老板知有人暗中相助,忙把伙計叫回來,莫惹事非。少年朝鳳儀一笑,轉(zhuǎn)身慢慢地走了。鳳儀自覺做了件大好事,胃口大增,居然把百頁湯吃了個干凈。楊練見她吃了甚多東西,怕一時積食不消化,便帶她到湖心亭中的茶館喝茶。這是上海老字號的茶館,窗外是池塘,窗內(nèi)是茶座,十分雅致。二人落座不久,便聽一個茶客正向人介紹一個黃不綠的碗,鳳儀好奇心重,走上前一看,見那碗質(zhì)地奇特,介于透明與不透明之間,不禁站在一旁旁聽。那茶客洋洋得意地道:“我這個琉璃碗可是古貨,你們都看看清爽?!?/p>
“清不清爽可說不準(zhǔn),”有人插話道:“這東西可失傳了好多年。”
“你懂什么,我這個是唐代的貨,失傳?那是明朝以后的事情?!?/p>
鳳儀忍不住問:“阿伯,這是什么?”
“琉璃[16]?!辈杩驼f。
“琉璃是什么?”鳳儀又問。
“就是琉璃!”茶客看了她一眼,不耐煩地道:“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去去去,莫打壞了我的東西。”
鳳儀嘟起嘴,正欲轉(zhuǎn)向身,忽聽一個人道:“琉璃就是玻璃,有什么稀奇的?!彼ь^一看,睜大了眼睛,原來是那個沒錢付賬的少年,正笑嘻嘻地看著她。
“玻璃?!”那茶客哼道:“玻璃是什么東西?”
“玻璃就是二氧化硅?!?/p>
“二氧,二氧什么?”茶客們轟得笑了:“這是什么東西?”
“這是化學(xué),”少年正色道:“也是西洋科學(xué)。”
茶客們見他一身洋裝,雖然年輕幼小,但談吐不凡,倒也不好為難他,便自己聊了起來。少年一拉鳳儀,二人走到旁邊的空桌處,鳳儀迫不及待地問:“化學(xué)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