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小龜島,告別了大龜島,告別了唐政委,我們開著沙漠風(fēng)暴在高速公路上往東州疾馳,無意間我在車載儲物箱內(nèi)發(fā)現(xiàn)了一本《論語》,我問馬杰:“怎么想起讀《論語》了?”馬杰嬉笑道:“這年頭也不知該信點啥,這不是國學(xué)熱嗎,我也湊湊熱鬧?!蔽译S便翻開書,映入眼簾的剛好是一句:“齊景公問政于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p>
太清宮對面殘存的古城墻及角樓修復(fù)工程比西塔及延壽寺復(fù)建工程提前一天竣工,關(guān)墻配角樓一座,角樓上豎石碑,石碑上雕刻乾隆皇帝的御制詩,共三千三百字,內(nèi)容是追憶先祖業(yè)績,歌頌忠孝一體??⒐さ涠Y儀式由王伯壽主持,參加儀式的除了東州市副市級以上領(lǐng)導(dǎo),還有太清宮的靜虛道長。老道在發(fā)言中說了四句詩:“紫氣東來三萬里,圣人西行經(jīng)此地,青牛駕車載老翁,藏形匿跡混元氣?!蔽抑涝娭械氖ト耸侵咐献樱欢恢獮槭裁次叶蠀s回蕩著莊子的話:“圣人不死,大盜不止?!蔽伊⒂诮菢巧线b望太清宮,還真看見一位白發(fā)老翁,紅顏大耳,領(lǐng)著小孫子,向角樓上張望著看熱鬧。
更為隆重的是第二天上午舉行的西塔復(fù)建工程塔剎金頂封頂及延壽寺竣工開光法會,省市領(lǐng)導(dǎo)、高僧大德、名人信士會聚延壽寺,場面莊嚴(yán)、隆重、祥和,梵音陣陣,瑞氣騰騰,開光法會由龍泉寺住持智真大師主持,一百零八位主法大和尚參加,真可謂?;劬墲M,佛光普照。只見封頂后的西塔,祥云繚繞,氣勢恢宏。由基座、塔身、相輪三部分構(gòu)成?;鶠榉叫问殢涀猩舷驴?,在四角和每面中間立有兩根石柱,每面有三個壺門,中間壺門置磚雕寶盆和火焰,左右壺門都有高大凸起的磚雕雄獅?;峡蛑嫌制鹑龑悠鰣A壇座,上面是寶瓶式塔身。塔身的南面辟有佛龕,內(nèi)供神牌。佛龕周圍嵌流麗的云珠。塔身之上為十三層相輪,再上為塔剎,由銅鑄寶蓋、日、月、寶珠組成。寶蓋之下懸風(fēng)鐸。金頂塔剎封頂后,羅立山感慨地說:“天北,這可真是佛光普照?。 绷翁毂币采钋榈卣f:“老羅,這就叫開智慧花,結(jié)智慧果,這回東西南北四塔都齊了,我相信佛祖一定能保佑?xùn)|州百姓?;劬墲M啊!”我聽了羅立山和廖天北的對話,內(nèi)心非常惆悵,因為這是一個尋找信仰的年代,我不知道儒佛道中究竟還有多少值得我們可以當(dāng)做信仰的東西,反正我的信仰不在儒佛道中,那么它在哪里呢?突然發(fā)現(xiàn)這么重要的場面,記者群中居然沒有貝妮的身影,我納悶地撥通她的手機,問她在哪兒,她說在天主教堂,我驚訝地問:“你什么時候信天主教了?”她低聲說:“不是信,是正在參加一個朋友的教堂婚禮?!彼捯魟偮?,我就從她的手機中聽到了唱詩班悠揚的歌聲……
應(yīng)該說商政的迷茫,就是我的迷茫,在這里與其說我猜測的是商政的命運,倒不如說是在書寫我自己的迷茫,我一向認為一切寫作都難免有自己的影子,盡管我滿腦子都是商政的故事,但是傾注在故事中的心靈感悟卻是我的,就好像商政不過是我的軀殼,我似乎是商政的靈魂。當(dāng)然這也許是一種錯覺,因為我一直認為我是商政的軀殼,商政是我的靈魂。別看我們之間并不認識,但是我們之間互為影子,抑或是兩個軀殼,共用一個靈魂。我一向認為,我和商政只是相貌上互不認識,即使各有各的靈魂,我們的靈魂一定是認識的,說不定還是雙胞胎。其實靈魂就是自我,自我是無限維的。當(dāng)然我也是剛剛認識到這一點,因為我發(fā)現(xiàn)自我可以無限疊加,我知道很多哲學(xué)家玩過關(guān)于自我的疊加游戲,不過我對小說比對游戲更感興趣。正因為如此,我還是喜歡用一個自我去認識另一個自我,我從小就幻想這個世界上一定有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這或許是一種寓言,但是我一直掙扎在這個寓言中不能自拔,我渴望著和另一個自我在信仰中相會,然而信仰也成了一種寓言。我發(fā)現(xiàn)有一個人站在十字路口茫然不知所措,分明就是商政,卻越看越像我自己?;蛟S我和商政互為他者,果然如此,商政想成為的人也一定是我,這是我無論如何也不敢想象的,因為我做夢都想成為商政,哪怕成為他的腳印,為此我苦苦模仿他、研究他,企圖了解他的一切,進而掌握他的一切,卻反過來覺得了解他越深,越被他了解,越覺得掌握了他,就越是被他所掌握,簡直就是不可思議!我知道我們之中一定有一個被虛構(gòu)了,我自信地認為被虛構(gòu)的一定是商政,然而在這種虛構(gòu)中,我卻覺得商政越來越真實,而我卻越來越虛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