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何錚變了好多,季雨,你有一種魔力,能改變周圍的人。
讓我想一想我最初認識的何錚是什么樣子吧。那個何錚很朋克,很尖銳,他染著栗色的頭發(fā),燙成玉米穗子那樣的頭發(fā)長到肩膀,左耳朵上穿著兩個閃亮的銀環(huán)。
而現(xiàn)在的他,穿著規(guī)矩的體恤往返在校園里,頭發(fā)剪得很短很短,臉上帶著不合時宜的凝重。
他需要工作,我想告訴你,讓何錚這樣自我的人甘心在一個小公司做一些粗俗不堪的后期帶子,這本身就是一件折磨人的事兒,如果不是為了你們的生活,現(xiàn)在的他不需要這么做。季雨啊,這些道理你應該懂。
你知道何錚找到這份兼職有多么不容易嗎?當時學校附近的一個電影工作室正在招人,何錚去的時候一群人正討論著新廣告的方案,何錚就站在門口意氣風發(fā)地說了一句:“你們好,我叫何錚,學電影剪輯的,我想來你們這兒兼職?!?/p>
工作室的頭兒抬起頭看著這個不速之客,撂下一句話:“誰讓你進來的?”
“我自己進來的,我的特長是剪輯和拍攝。這是我的作品?!焙五P穿著切格瓦拉頭像的大體恤,遞過來自己的東西,也不管他們是不是要看。
“我們這兒不找兼職,只要全職。”
“你看過之后再說吧,里邊有我的聯(lián)系方式?!焙五P說完就走了。
帶子被人扔了出去。
第二次.何錚敲門,“進來?!?/p>
他摸著后腦勺道:“那個……我想來這兒工作……”
“怎么又是你?”
“我真的特需要一個工作……”
“你行嗎你,年紀輕輕的,專業(yè)學好了嗎?”
“這是我做的后期帶子,麻煩你看一下吧?!?/p>
“行,放下走吧?!?/p>
第三次.
何錚在門口,“各位領(lǐng)導,請問上次我交來的帶子你們看了嗎?”畢恭畢敬。
“什么帶子啊?”
“就是那盤,”何錚指著角落里布滿灰塵的一盤帶子,跟幾個飯盒放在一起。
“噢……行,一會兒就看,你先走吧?!?/p>
但事實證明何錚的確行。在那些人看了那盤帶子后,他得到了那個月薪水并不多的工作。他做的那個短片很先鋒,畫面一直高速剪接,那些跳躍非常真實。那時何錚才大三,能有這么高的水準讓人不敢相信。
小雨,從小到大我都一直認為何錚是個天才。對不起小雨,我們一直瞞著你,我和何錚早就認識。但在你第一次指著他問我,你覺得那個電影剪輯專業(yè)的男生怎么樣的時候,我就知道我不能告訴你這些。你說過,何錚是一個很有感染力的人。沒錯,任何時刻只要有他在,場面一定會是歡騰的,是熱烈的,他總能有一些出其不意的話讓大家笑開了懷。你總說從他身上能看到希望,對未來充滿確定性的希望。
我和何錚從小一起長大,我們對彼此有多么熟悉你想象不到。你很敏感,所以我們總是故作陌生。
我們從小一起光著腳丫奔跑在北戴河的海灘上,在海邊廢棄的別墅里捉迷藏,在露天的燒烤攤上喝啤酒吃海鮮,在東山大下坡的街道上大撒把飛車……我看著他從一個懵懂的孩子變成一個尖銳而善良的男人,看著他愛上你,看著他騎著機車載著你在文化廣場的大街上呼嘯而過。
但我想,我們之間這份熟悉其實什么也不是。我從來沒有徹底了解過他,從來沒有。
拿到去俄羅斯簽證的那一刻我想,我終于,終于真的要逃開這個城市了。這種想逃離的心情,在幾年前就曾經(jīng)有過,那時候我在北戴河那個小小的城市里呆煩了,總想著快一點離開家鄉(xiāng)。
你去過北戴河么,你知道那個地方有多小么,我就是在那個小小的地方長大的孩子,我熟悉那兒所有的街道,所有的房子,幾乎所有的人,我閉上眼睛都能數(shù)出這個城市的紅綠燈。
那時的我懷抱著一個巨大的夢想,在我看來,所有的愛情友情都像是風花雪月的電視劇一般的可笑,我的夢想就是能考上北大,我要坐在未名湖邊看著那一汪寂靜的湖水。我曾對何錚說過,我要做一個文學家,研究張愛玲,研究紅樓夢,研究百年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