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易幟了,老楊卻危險了。
在是否易幟這個問題上,楊宇霆的態(tài)度始終是不積極的。
等到事情已鐵板釘釘,他知道大勢所趨,阻止不了,就干脆來了個非暴力不合作。在宣布易幟的典禮上,當眾拒絕參加合影,并憤然離席。當時在場記者極多,小張領(lǐng)導又一向以好面子著稱,被部下當眾給甩臉子,可想有多么尷尬。
當時公開站出來表示反對“東北易幟”的老臣子不少,但像楊宇霆這樣令張學良印象如此“深刻”的卻絕無僅有。等到發(fā)生老虎廳事件,楊宇霆的罪狀之一就是“破壞統(tǒng)一,阻撓新政”。
命運早已亮起了紅燈,可是楊宇霆并不知道。
三國時代有個著名謀士田豐,因勸阻其主公袁紹進攻曹操,而被袁一怒之下關(guān)入大牢。不久袁軍果然慘敗。消息傳來,監(jiān)獄的牢頭認為田先生這回肯定能得到平反,連忙給他道喜。
田豐卻一反常態(tài),說出了一番令牢頭大吃一驚的話:
“如果前方部隊打了勝仗,我還有活命的機會?,F(xiàn)在打了敗仗,就只有死路一條了?!保ā叭糗娪欣?,吾必全,今軍敗,吾其死矣。”)
話沒說完,負責給田先生催命的使者果真就到了。
楊先生的情況正好相反,假如易幟不成,他的下場或許還會好點,現(xiàn)在易幟成了,閻羅王可就得向他頻頻招手了。
現(xiàn)在的楊宇霆,早已不是什么三軍參謀長了,他只有一個職位:東三省兵工廠督辦,管管兵工廠而已。
楊宇霆的被閑置,既是派系斗爭的結(jié)果,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張學良一山不容二虎式的疑懼。
在郭松齡被殺后,東北軍中真正力能扛鼎者,就只剩下了一個楊宇霆。事實上,當時日本人里面的確曾有過把楊宇霆推上臺的意見,只是顧慮此人能力太強,恐難以駕馭才做罷。
林權(quán)助在與張學良進行談話時,為了施加壓力,就曾提到過一個“關(guān)原之戰(zhàn)”的日本歷史典故。在這個故事里面,豐臣家族和德川家族是兩個死對頭,豐臣里面當家的不是那個跟明朝對打的豐臣秀吉,而是他的幼子。最后小孩子終究玩不過德川家康這老頭子,被后者設(shè)計給除掉了。意思當時就擺在那里,你張學良就是小孩子,而楊宇霆自然就是德川家康了。
小心啊,我們有一天也可以把德川扶起來干掉你。
這話聽著如此滲人,怎么能再讓楊某人手握權(quán)柄。
可是楊宇霆自己并沒有聽到過這個故事,也許是聽到后也只付之一笑。他關(guān)心的還是如何維護張家江山。
一開始,他認為張學良“仔肩”還難當重任,及至權(quán)杖交到了少帥手里,雖然明著受到冷落,但他卻仍然拿出托孤老臣的模樣,執(zhí)意要把皇子扶上馬,再送上一程。
張學良嫌他嘮叨,曾有意送他出國考察,他卻沒有答應,或許還指望著少帥再授他以總參議的要職吧,要說這人“愚忠”,也真是夠愚的。
其實當時周圍很多人都這么想,但由于楊宇霆多年在朝野積累下來的聲望,讓他實際上仍然處于顯要位置,所以大家暗地里又都公認他是只潛力巨大的績優(yōu)股,少主以后可能真的還要予以重用。
平時誰對領(lǐng)導有意見,也不敢當著面公開提,唯一的辦法就是去找這位老革命訴苦,因為誰都知道老楊能講,敢講,也最有資格講。
文武大臣對少主人的一個最大意見,就是時有找不到他的情況發(fā)生。
民國時候的狗仔隊其實是很活躍的,八卦新聞也非常之多。據(jù)說有好事人士還弄了一個美男排行榜(與現(xiàn)在的超男好有一拼),隆重推出四大天王,當年的風云人物老汪(汪精衛(wèi))、周公(后來的共和國總理)、梅蘭芳都赫然在列,其中排第四位的就是小張(張學良)。這里插一句,竊以為年輕時候的老蔣也很有型,不知為什么沒能擠進前四就被PK掉了。
像少帥這樣,要地位有地位,要人才有人才,他不惹別人,別人也得狂追他,因此有時候走走神,跑跑調(diào),開不了會,上不了朝也是免不了的。
海外知名學者鄭浪平先生的父輩曾在東北軍中任職,對其高層內(nèi)幕有所知曉。他就此評論說,少帥由于年少得志(東北易幟時尚不滿三十歲),生活中的確少不了一些男女之間的故事,但如果從當時民國的環(huán)境來看,其行為并不算特別出格。在“九一八”事變發(fā)生之前,這些事情也只是在小報登登,屬于明星鬧緋聞一類的花邊。
但鄭浪平也不得不承認,真正影響張學良處理政務(wù)乃至后來緊急情況的,還是他的體能問題——這時候的少帥已經(jīng)染上了毒癮,而且漸呈加劇之勢。
說起來,那時候的東北將帥包括張作霖本人,多多少少都跟鴉片這些東西有染。張大帥在世時,一高興,有時也愛弄根大煙抽抽,提提精神,不過他畢竟經(jīng)歷過大風大浪,知道把握尺寸,抽雖然抽,但從不因此耽誤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