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爾斯的話仿如猛敲了一記鑼,示意大家安靜。芮高德教授一臉冷酷。
“她告訴你的?”
“沒錯?!?/p>
“什么時候?”
“今天晚上。在圖書館里,我問——問起這些事的時候。”
“所以!”芮高德教授又換口氣,談話氣氛為之一振,“身為她的受害者之一,”這些刺耳的話像是迎面給邁爾斯一拳——“你起碼是當(dāng)中最有種的一個!你居然敢主動提起這個話題,用這件事質(zhì)疑她?”
“不是我刻意要提起這個話題,完全不是?!?/p>
“那是她自己提的嗎?”
“是的。如果你真要這么說的話?!?/p>
“先生,”菲爾博士說,拿著手稿坐在椅子深處,藏劍手杖橫擱在他雙膝上,臉上浮現(xiàn)一抹非常好奇的表情。“我說,你要是能把這位女士的話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將會幫我一個大忙。真的,會幫我一個大忙。你最好現(xiàn)在馬上告訴我,不帶偏見,不添油加醋?!?/p>
邁爾斯心想,時間一定已經(jīng)很晚了。屋內(nèi)靜到他想象自己可以聽見后面廚房敲鐘的聲音。圖書館樓上的瑪麗安應(yīng)該已經(jīng)進(jìn)入夢鄉(xiāng),一樓的費(fèi)伊應(yīng)該也睡了。窗外照進(jìn)來的月光死寂而灰白。在惟一一盞油燈的微弱火光照射下,矩形窗格的黑影投射在對墻上。
邁爾斯喉嚨干澀,徐緩且謹(jǐn)慎地開口。其間只有一次被菲爾博士的幾個問題打斷。
“吉米?摩爾!”博士重復(fù)這個名字,芮高德嚇得驚跳起來?!斑@人是哈利?布魯克的至交,他每星期都會寫一封信給這個人,”他將大頭轉(zhuǎn)向芮高德,“你跟吉米?摩爾熟嗎?”
芮高德靠在桌緣,彎著身,手掌拱成杯狀貼在耳邊,非??隙ǖ卣f:
“親愛的博士,我搜遍記憶,從來沒有聽過這個人?!?/p>
“哈利?布魯克難道從來沒有跟你提過這個人?”
“從來沒有?!?/p>
菲爾博士敲著那疊手稿:“你這份清晰明了、巨細(xì)靡遺的記錄里也沒有提到這個人。甚至連其他證人的口供也沒有。但是,哈利?布魯克與這個人經(jīng)常魚雁往返——”菲爾博士沉默半晌?;蛟S是因?yàn)楣饩€的關(guān)系,他眼中閃過一種表情?!皼]事!”他說,“請繼續(xù)!”
然而,在邁爾斯的故事告一段落前,他又看到同樣的表情,稍縱即逝。菲爾博士始終以恍惚與驚奇的神情,半瞇著眼傾聽。這種表情讓人毛骨悚然。邁爾斯從頭到尾機(jī)械化地講述這件事,心里卻如萬馬奔騰般不得平靜。
菲爾博士當(dāng)然不相信吸血鬼這種無稽之談。芮高德則可能是誠心相信惡靈會寄居在活生生的肉體內(nèi),而且會以另一種肉眼可見的形式出竅,蒼白的臉孔飄浮在窗外的空中。
菲爾博士不會這么想。這只是一個假設(shè)罷了!邁爾斯現(xiàn)在全心希望聽到他說“不”。
邁爾斯只求菲爾博士說句話,做個手勢,使個眼色,好把芮高德教授稱之為吸血鬼的疑霧吹散。他熱切盼望著:“快點(diǎn)!快點(diǎn)!我的老天爺!”扭扭你那肥厚的下巴,動動你那龐大的身軀,像我昔日所熟悉的菲爾那樣滑稽地跌坐在椅子里,用手杖的金屬頭跺響地板。
邁爾斯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
相反地,當(dāng)邁爾斯說完的時候,菲爾博士用手遮住雙眼,坐回椅中,沾著血污的藏劍木杖橫擱在他膝上。
“就這樣?”他問。
“沒錯,就是這樣?!?/p>
菲爾博士用力地清了清嗓子,對芮高德教授說:“老友,我有幾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問你,”他拿起那疊手稿。“當(dāng)你寫這些的時候,有刻意斟酌文字嗎?”
芮高德不自然地挺直身子。
“這很重要嗎?”
“你沒有添油加醋吧?”
“當(dāng)然,我向你保證!為什么我要這么做?”
“那我念給你聽,”菲爾博士說,“這兩三行是關(guān)于你在荷渥?布魯克先生被殺之前,在塔頂上見到他最后一面的情形。”
“怎么樣?”
菲爾博士舔濕大拇指,調(diào)整眼鏡上的黑色系帶,翻閱整疊手稿。
他高聲讀道:“‘布魯克先生仍倚在胸墻上,始終不肯轉(zhuǎn)過身。拐杖擺在他的一側(cè)——’”
“對不起,我插個嘴,”邁爾斯說,“這些聽起來跟昨晚芮高德教授說的話一字不差,他只是陳述他寫的?!?/p>
“沒錯,一字不差,”芮高德教授笑道,“非常流暢,對吧?我都背熟了。年輕人,我告訴你的事,你都可以在我的手稿里找到。繼續(xù)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