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管這個，你碰到了什么困難？”

“貧窮、貞節(jié)與服從!”葛瑞格哼了一聲。

“你說什么？”

“我說貧窮、貞節(jié)與服從。去它們的?！?/p>

“去它們的，”麥特附和道，“如果我能找到什么來服從的話，它們還真是我去年的生活寫照哩，而且很可能明年也是。但是我從來沒聽說過男人會因為女人有這些特點而拒絕娶她，也許第一項特點除外———你可以糾正我的說法?！?/p>

“可是她不要當一個妻子。她要當姊妹?！?/p>

“我倒是聽說過這種理由。”

“不，你沒聽過。她并不是要當我的姊妹。她要當伯大尼瑪莎修道院的姊妹?！?/p>

“那誰會———哦……你是說‘姊妹’!”

“是的，沒錯，姊妹，修女?！?/p>

“哦，”麥特喝光裸麥威士忌，并開始覺得這件事有些可怕，“你是說，這個小鬼要遠離塵世去當修女？”

“這，”葛瑞格·藍道絕望地說，“正是我的意思。”

“聽著，”麥特數(shù)了數(shù)口袋里的幾毛錢?！拔覀冊俸纫槐?，我請客，然后你把事情從頭到尾告訴我。這很嚴重。我是說，我本以為我遭遇困境，不過……管它的，誰都會遭遇困境，只要他不是———你可別又以為我是共產(chǎn)黨———不是藍道家的人。但這是另外一回事，這事有點不對勁，就像舊時代的某只黑手伸進我們的現(xiàn)代生活。我想知道這類事情是怎么發(fā)生的，告訴我，這個嬰兒是誰？”

“嬰兒這個字眼有些過火，老兄，不過……她是康嘉·哈里根，她伯伯是我爸爸的律師。但別誤會我，這絕不是什么家族安排的姻緣。我們在一個宴會上認識，而且在彼此不知對方身份之前就相處得很愉快……”

“你是說，她是哈里根家的人？”

“你認識他們？”葛瑞格似乎很懷疑。

“我知道他們，當然，而且我讀過哈里根所寫的關(guān)于一些奇怪教派的書，寫得很棒。可是，康嘉是誰？那并不是個愛爾蘭名字。”

“她媽媽是裴拉歐家族的人，古老的西班牙貴族，男爵、地主之類的。他們都分到了裴拉歐農(nóng)場的一部分。只不過靠農(nóng)場發(fā)財?shù)闹挥欣萧敺蛩埂す锔?。她的真名是瑪莉亞·康瑟佩席昂·哈里根·裴拉歐。有時候她就這樣簽名，真是孩子氣。”

“等等，你說得太快了。她叫康嘉是因為她的祖父分到了土地？”

“差不多，康嘉是康瑟佩席昂的昵稱。我想叫她瑪莉，可是她喜歡康嘉。她說她是哈里根家也是裴拉歐家的人。我不懂。反正有件事是確定了，她不會姓藍道。”

“可是為什么？她怎么———”

“我們訂婚了，我認識她六個禮拜后就訂了婚。我知道她很年輕，但是十一歲并不是太大的差距，很多人都這樣也沒什么問題?？墒撬霉谩?，你知道，艾倫姑姑篤信宗教。我是說，他們都一樣———哈里根家族和裴拉歐家的人，只有亞瑟例外。只是艾倫姑姑更虔誠，她常做善事而且每天上教堂，禮拜三也都不吃肉。你懂我在說什么嗎？”

“我懂?！?/p>

“艾倫姑姑決定捐贈一間禮拜堂給伯大尼瑪莎修道院，以紀念魯夫斯·哈里根那個大名鼎鼎的炒地皮大王?！?/p>

麥特笑笑。

“你沒加入共產(chǎn)黨吧，葛瑞格？”

“沒有，”葛瑞格嚴肅地說，“你怎么會那么想？總之，有個叫烏秀拉的修女開始到哈里根家走動，和艾倫姑姑討論捐贈的細節(jié)，只是她也和康嘉見面。你可以想見她是如何垂涎眼前這塊肉排，這么好的一個女孩和這么富有的一個家族，嗯，真可口!所以她和艾倫姑姑開始想方設法，約瑟夫伯伯和她爸爸大概也有份。說什么‘我們將把我們的女兒獻給榮耀的上帝，獻給貧窮、貞節(jié)與服從!’之類的?！?/p>

他突然啪地一聲用力把玻璃杯放下，聲音大得嚇人，蓋過了他單調(diào)的語氣。酒保決定置之不理，其他人也都沒提出異議。

“你是說他們———他們設計陷害這個可憐的小鬼？”

“我想你可以這么說，我從未想到教會的力量竟然這么大。我是說，或許大家讀過耶穌會和宗教裁判所之類的事；可是當它像這樣進入你的真實生活中……嗯，這就另當別論?！?/p>

“這是個可怕的罪行，沒錯，”麥特激動地說， “引誘哈里根家的繼承人進修道院……嗯，葛瑞格———”

“嗯？”

“哎，你打算怎么辦？”

“怎么辦？我能怎么辦？她下個月才滿十八歲———沒經(jīng)過他爸爸的同意，她不能結(jié)婚。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年輕的羅欽瓦① ，麥特。我沒辦法帶她一走了之?！?/p>

麥特熱切地握著剛送來的酒。

“你不能嗎？那可真糟糕。”

“為什么？”

“因為那正是你該做的事?！?/p>

“聽著，麥特，老兄———”

麥特的口氣非常興奮。

“你要讓你的康嘉寶貝像哥特小說中的女主角一樣與世隔絕嗎？別傻了。你得去哈里根家，和他們當面把事情說清楚。你要把康嘉拉到一旁，告訴她你愛她并要她嫁給你。至于你要對烏秀拉修女說些什么，我不好意思說出來?，F(xiàn)在是一九四○年，女孩子都按照自己的意思生活，不受家庭或迷信的影響。你打算讓她從你的手中溜走嗎？”

“可是，麥特……”葛瑞格·藍道無力地說。

“你有車嗎？很好。我載你出去；我已經(jīng)好幾個月沒摸過方向盤了。讓我改頭換面一下。然后我們要哈里根家的人———還有裴拉歐家的人———受到一個或者很多的教訓。走吧?！?/p>

麥特尚未喝醉。裸麥威士忌只讓他稍微放松而已———讓他登上一個壯麗的高峰，從那兒看見別人的困難，并借著替天行道干涉別人的事情，來擺脫自己的煩惱。于是他一頭栽進哈里根家的世界———以及九九神咒造成的悲劇事件。 02

他們一走出酒吧，天空便下起雨來。不礙事，不過是三月的綿綿細雨罷了。

“我想到藥房去一下，”當他們走向停車場時，葛瑞格·藍道開口說道。

出了藥房，他腋下夾了包汩汩作響的東西。

“感冒藥？”麥特問。

“不是，感冒糖漿沒什么用。我一向……哦，我懂了。你是說———沒錯，是那種感冒藥?！?/p>

“別喝太多，我們已經(jīng)喝得夠多了。記住，你要給哈里根一家人留下好印象?！?/p>

麥特滑進駕駛座，葛瑞格則整個人縮進角落并拆開手中的紙袋。他撕掉瓶身上的錫箔紙，將酒瓶遞給麥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