Ⅱ

天尚未亮，賴科就醒了。隔著窗簾，能依稀感到天邊泛起的亮光。是積雪的反射吧，賴科茫然拉開窗簾，向外望去。雪積得比想象中少。若天能晴的話，一上午就能把積雪全都化掉。

外面格外吵。擰開結(jié)實的雙層鎖，推開窗子，哪知卻是茫無所見，只有冷意紛紛涌進，使賴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

幕邊兀自熟睡著，似乎一點沒感覺到冷，依然不蓋被子就蜷曲床上，熟睡的樣子仿佛一只柔弱的小動物——或者，一個壞掉的玩偶。

賴科披上大衣，朝玄關(guān)大廳走去，碰到了用人七村。

“哎呀，早安！”睡眼惺忪的七村，向賴科打招呼道，“那位偵探先生呢？”

“還睡著。外面挺吵的，出什么事了嗎？”

“打開門的認證裝置被弄壞了?！?/p>

“被弄壞了？還是它自己壞了？”

“你真沒聽清？”七村瞇縫著眼，看著賴科，露出一絲詭秘的笑，神秘地說，“該不是你弄壞的吧？”

“你說什么呢！”

“嗯，你到大門那里去看看吧。主人應(yīng)該還在那里?！逼叽鍞[了擺手，離開了大廳。

賴科穿好鞋子正要出去，卻被眼前的認證裝置擋住了去路。從里面到外面，似乎也必須通過認證。

正不知如何是好，門從外側(cè)被打開了。一個穿著黑色羽絨服的人走了進來。是道桐一。只見他正用手擦著眼鏡上的霧，察覺了站在玄關(guān)門口的賴科，忙低頭行了一禮：“早上好！睡得如何？房間的感覺還行吧？”

“嗯，還好。對了，我剛才聽七村說，大門的認證裝置被弄壞了，是真的嗎？”

“嗯，”道桐一沉默片刻，問道，“要來看看嗎？”

賴科點了點頭。

道桐一把手伸進凹口，門打開了。外面昏暗的天空上，依然飄著稀稀落落的雪片。玄關(guān)和大門之間，有好幾串來回走過的腳印。賴科順著那些腳印，冒雪走了出去。

從帶頂棚的門廊往前走五十米左右，就是白色的圍墻和嵌在圍墻上的大門。厚實的黑漆大門上沒有任何裝飾和縫隙。它是連接“斷頭臺城”與外界的唯一通道，一旦被關(guān)上，里邊就完全與世隔?了。

大門的旁邊，是那間裝有控制大門開關(guān)的水泥小屋。小屋的門敞著，從外面看去，一片狼藉。被砸得粉碎的部件、被扯得亂七八糟的配線，還有從未見過的細小的精密零部件，都散亂在小屋的地板上。從破壞的程度及留下的痕跡來看，應(yīng)該是用了相當(dāng)結(jié)實的棍棒，否則其程度不會如此之甚。

“在這間小屋里，可以控制裝配有靜脈和聲波紋認證裝置的門的開關(guān)，還可以通過對講機與外部進行通話，監(jiān)視外部的情況。但這些裝置全都被破壞掉了?！钡劳┮蛔髦敿毜恼f明。但即使沒有這些說明，從小屋里的狀況，亦能猜出個八九分。

“是?最先發(fā)現(xiàn)的？”

“是城間。她聽到外面有動靜，就起身去找七村，然后兩人一起去了計算機房。在檢查是否有什么地方出問題時，發(fā)現(xiàn)控制大門的系統(tǒng)上，顯示出了警告?！?/p>

“是你最先到的這里嗎？”

“嗯，不過……在我到這里之前，小屋前面已經(jīng)有了一串很模糊的腳印。因為被后來下的雪覆蓋住了，所以很難辨認出是誰的。也就是說，破壞裝置的人，很可能是半夜干的。”

“裝置被破壞的時間，服務(wù)器上沒有記錄嗎？”

“這個問題嘛……”

“那么，大門上配有手動開關(guān)裝置吧？”

“嗯。不過，關(guān)于這?裝置……”道桐一肅然道，“大門旁邊，原本有個可以用來插入手搖曲柄的小洞。搖動曲柄，就能把門打開。但是……”他邊說邊繞到小屋后面，像是尋找什么似的，用手摸索著白色的圍墻，繼而打開一個突起的蓋子，只見一個黑糊糊的小洞露了出來，“這小洞被鐵塊塞住了，以致手搖曲柄插不進去了?！?/p>

“?。俊辟嚳瓢涯槣惲诉^去。果然，在一個四方的洞里，塞著一個看上去很硬的東西，好像是一塊大小跟小洞相當(dāng)?shù)蔫F塊。

“這樣一來，用手動也無法打開大門了？”

“是的?！?/p>

“不過，這應(yīng)該不是最近才塞進去的吧？你看，上還帶著鐵銹，可以斷定是很早前就被塞進去了?！?/p>

“嗯。說出來不怕你笑話，對認證裝置的定期檢查，我們從來都未怠慢。然而對手動部分，卻幾乎根本沒在意過?！?/p>

賴科重新仰起頭，注視著圍墻。圍墻很高，站在墻根仰望天空，幾乎有一半視野會被遮住。若想用普通的梯子翻過去，是絕對不可能的。不，這一定是視覺上的壓迫感造成了心理錯覺。既然能看到墻的頂端，從理論上講，就應(yīng)該能翻過去。從一開始就否定了這個可能，肯定只是內(nèi)心深處的某個地方在無意識地逃避。

“也就是說，我們被關(guān)在這里了，是吧？”賴科環(huán)視著四周。?大門到玄關(guān)，除了來回移動時留下的腳印以及高高屹立在那里的白墻和周圍的皚皚白雪，再沒有任何痕跡。

被關(guān)住了……

向遠處延伸的圍墻，把宅院緊緊圍著。墻外的聲音、氣味還有空氣都感覺不到。它的外邊究竟有些什么？沙沙作響的樹木？澄清見底的湖水？還是無邊無際的虛空？頭頂上的天空和墻外真的連著？一直連到被圍墻遮住的那邊？或者說——圍墻的彼端，亦有著同樣的天空？

依然模糊不清的天邊，漸漸亮了起來。

當(dāng)?shù)劳┮缓唾嚳品祷匦P(guān)大廳的時候，城間和七村已經(jīng)并排站著在那里等候了。“主人，剩下的食物不多??！逼叽逡砸桓焙芾蠈嵉臉幼诱f道。但是，從她的神態(tài)里，賴科能看到一種挖苦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