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逾正午。
賴科離開了塔,來到計算機房,敲門后沒有應答,便又去了書房,總算在那里找到了道桐一。
“打擾一下。我想請你給我注一下生理數(shù)據(jù),可以嗎?”
“啊,當然。那我們現(xiàn)在到計算機房去?!?/p>
賴科跟著道桐一原路返回。走進計算機房,道桐一邊操作著計算機邊對賴科說道:“這里的認證裝置共有指紋、靜脈、虹膜和聲波紋四種。您當然可以全部注冊,但這里的門大都用的是靜脈認證,所以我覺得您只注冊這一種就行了?!?/p>
“好?!?/p>
“那好,請把手伸到這個黑匣子上,不用挨上?!?/p>
賴科依言把右手放到了一個只有撲克牌大小的黑匣子上。
“正在讀數(shù)據(jù),很快就好。啊,好了,可以把手拿回去了?!?/p>
“真簡單呀?!辟嚳朴行?訝。
“是的。不過,因為左右手的靜脈樣式不同,所以今后做認證時請用您的右手?!钡劳┮稽c擊著鼠標,盯著屏幕說道,“幕邊先生選擇了‘刑吏’,那您就是‘記錄員’了。”
“記錄員”和“刑吏”。就像是從華生和黑斯廷斯1任選其一,對賴科來講,無非是個編碼罷了。
“因為即使是雙胞胎的靜脈樣式也不會相同,所以不會出現(xiàn)和您擁有同樣樣式的第二個人?,F(xiàn)在,您就是這里唯一的‘記錄員’了。不過,收藏室的門裝的是虹膜和聲波紋認證,所以您無法走進那些房間,請諒解?!?/p>
“沒關(guān)系。十分感謝?!辟嚳莆⑽⒌皖^行了一禮,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樣,抬頭對道桐一說道:“對了,找到什么能出去的辦法了嗎?”
“嗯,關(guān)于這件事,確實很難辦。”道桐一轉(zhuǎn)動椅子,朝向賴科,“高約一米的梯凳,這里倒是有,但即便把它完全拉成水平,垂直搭在墻上,也不過兩米。我的身高有一米七左右,加在一起,連圍墻的頂部都夠不著。況且這樣挺危險的。”
“墻壁有多高呢?”
“沒量過,具體數(shù)字不知道。但肯定挺高的?!?/p>
“這里有車吧?在門上套上繩子,利用車的牽引力拉一下試試,如何?”
“門上沒有套繩子的地方。而且,光靠車的牽引力不可能把那么重的大門拉開。反之亦然。若把車加速撞上去的話,恐怕只會車毀人亡?!?/p>
“那大門旁那些被砸壞的認證裝置,還能修好嗎?”
“羅莎正處理著?!?/p>
“啊,那個‘醫(yī)生’?”
“她對生物認證裝置這方面很在行,但能否把裝置修好就難說了。理論和實踐總是兩碼事嘛。羅莎說,把這里注冊數(shù)據(jù)用的裝置換到那邊去,也是一個辦法?!?/p>
“道桐一先生,你認為是誰把大門弄壞的呢?”
“嗯。”道桐一用手托著下巴,思索片刻,“大概是‘死’吧。我覺得她很可能那樣做。換句話說,我完全搞不懂她在想些什么,要做些什么?!?/p>
“‘死’這個女孩,對‘斷頭臺城’來說,到底是怎樣一個存在?”賴科問道。
“和人生中的死是一樣的。是一個句點,或者說,是在某個高處監(jiān)視我們的影子?!?/p>
聽了道桐一的解釋,賴科依然無法理解“死”為何要把大門弄壞。無法把她的存在和把大門弄壞這件事聯(lián)系起來。
“對了,幕邊先生說他有辦法越過圍墻。問他怎么做,他說不應該從上邊,而應該從下邊考慮。這的確是個盲點。他好像說要在墻邊挖個洞,還讓我借給他一把鐵鍬?!?/p>
“但那又費時間又費力氣呀,還不如把城堡里的木材集中起來做個梯子呢,又快又有把握?!?“也是?!钡劳┮坏鸬?,顯然對此沒有興趣。
“道桐一先生,你在做什么?”
“做設計圖。‘獵頭玩偶’的設計圖?!?/p>
“?自創(chuàng)的‘獵頭玩偶’嗎?”
“對。我突然想試試用原始的材料和裝置,能否做出那樣的自動斬首玩偶。不過,離完成還很遠。據(jù)那個傳說,‘獵頭玩偶’的動力源自水,但我始終想不通。雖然的確有用水做動力的玩偶,但更加常用的則是沙子或水銀。所以,我想是不是人們把水銀誤傳成了水。水銀的黏度很高,而且很重,所以僅憑水銀的流動就可以維持玩偶的動力?!?/p>
“胳膊的原理好像是弓,是吧?”
“是的。最有力的候選材料是鯨魚須。但它在歐洲被廣泛使用是十七世紀后半葉,而作為自動玩偶的材料被使用則是十八世紀以后,所以很?想象它被用在了俄羅斯內(nèi)陸的玩偶身上。而且,‘獵頭玩偶’的故事里沒有年代,所以很不好說。在日本,從十七世紀初,就有許多利用鯨魚須做各種手工制品的記錄。從那些記錄來看,鯨魚須很可能被用做活動玩偶的發(fā)條。事實上,在端茶玩偶上配的就是用鯨魚須做的發(fā)條?!?/p>
“但是,像有了生命一樣能自由活動、無休止獵取人頭的玩偶,會是怎樣一個構(gòu)造呢?”
“您說的那個只是個故事,里面當然帶有很多夸張成分。任何自動玩偶都不會自己行動,只有上了發(fā)條或裝上電池才具備活動條件。這跟人類是一樣的。不攝取氧氣和食物,人體就無法?造能量,又怎能動呢?人和玩偶的區(qū)別,是人能自行確保動力?!?/p>
“那如果做一個能上發(fā)條的‘上發(fā)條自動玩偶’呢?不是有會寫字的‘記錄員玩偶’嗎?做一個會上發(fā)條的玩偶,想必不難吧。只要做兩個玩偶,這個的發(fā)條走完,那個就幫它上緊;那個走完,這個再幫它上緊。這樣的話,直到裝置壞掉,兩個玩偶都會活動下去?!?/p>
“好主意!”道桐一頓時精神一振。
“那個故事不是說,最后不知為何多了個‘獵頭玩偶’嗎?或許那就是要相互確保動力而出現(xiàn)的搭檔?”
“噢,這倒是完全有可能,原來如此。我好像看到曙光了!賴?先生,真的太感謝了!”
“啊,不,我什么也……”隨口說說的話,竟被道桐一如此感激,賴科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這就回書房去重新設計。至于出去的辦法,幕邊先生說包在他身上,那我就不客氣了?!?/p>
“包在他身上?唉,我倒并不看好。”
“賴科先生,既然注冊了,就試著開下門如何?和剛才一樣,不用接觸裝置?!?/p>
賴科按道桐一說的,把手伸進凹口。一股冷冰冰的空氣尚未傳抵指尖,門就開了。
“挺有意思的裝置?!辟嚳茖Φ劳┮徽f道。
“您很快就會適應的?!钡劳┮徽f完,便和賴科道別?轉(zhuǎn)身趕回書房去了。
賴科和道桐一分手后,回客房披上大衣,因放心不下幕邊,又來到玄關(guān)大廳,通過認證,走出了門。早上還對自己無動于衷的門,現(xiàn)在只要伸伸右手便會乖乖打開。就好像“斷頭臺城”接納了作為“記錄員”的自己一樣,賴科有了一種異樣的放心感。
走到外面,從昨天就開始飄落的小雪依然下著。天空灰蒙蒙的,使圍墻和天空的界限益發(fā)模糊不清。一切仿佛是要再次告誡賴科,“斷頭臺城”是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
右手邊,有一串不太清晰的腳印。賴科順著腳印尋去,在一片不大的早已干枯的小樹叢中,看到了一個很?的池子。絲毫沒有波紋的水面,零零落落漂著幾片枯葉,沒有一絲生意。
池畔,幕邊獨自呆立著。不知何故,雪中的幕邊看上去更像個女孩,這一點連賴科都有些驚訝??粗抢涞弥倍哙碌臉幼?,賴科不禁萌生了一股憐惜之情。
“幕邊!”賴科喊道。
聽到賴科的喊聲,幕邊慢慢轉(zhuǎn)過身來。
“看不到你,我還以為你死在哪里了呢?!辟嚳圃陔x幕邊不遠的池邊停住,水面映出了他的倒影。
“我在墻根挖了一米有余,”幕邊用眼睛瞥了瞥扔在腳旁的鐵鍬,“但好像還差得挺遠。就算挖一個讓這里體格最小的人能鉆過去的洞,?怕都需要一周以上。這不是人越多就能越快解決的事情,所以我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