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人問起,他們最終送了多少錢的紅包,又或者是不是認(rèn)識什么了不起的人,能讓“魏一刀”為了個病人一天來回趕四百多里山路,再親自幫忙安排,再親自做這個手術(shù)。他每次都老老實實地說:“是魏大夫好心,咱們什么好處都沒給人家。連大家湊的那個紅包,人家都沒收。”很多人不信,更有人說,湊錢時不知道魏大夫是這么牛的大夫,人家是嫌少吧?就你這個腦袋,才覺得好心能頂大用了。
志光爸爸老劉,是個特別軸、特別死腦筋的書呆子,連在縣中學(xué)這種相對單純的地方,都被認(rèn)為是最清高迂腐不識實務(wù)的一個,經(jīng)常被人嘲笑。這一次志光的事, 他先是覺得那些人是小人之心,人家說得多了,他忽然想起來魏大夫說過:“等你兒子能站起來走路了,再說?!?/p>
既然“再說”,那就還是要說的。雖然現(xiàn)在志光完全恢復(fù)了,不“說”誰也沒法子,但是在志光爸爸的腦子里,“不說”就簡直有點背信棄義的味道,不地道。
在老劉一根筋的腦子里,當(dāng)大夫的就該救死扶傷,就跟他當(dāng)老師的就得教書育人一樣,如果圖病人的紅包感謝,醫(yī)術(shù)再高,都不值得敬重。但是,敬重不敬重是一回事,人家把兒子的下半生救了,如果當(dāng)年是在“暗示”,自己又沒拒絕,那么現(xiàn)在就不能事后賴賬。
于是,志光初一暑假那年,志光爸爸帶著他,揣上家里所有的存折,長途車換火車,火車換汽車,到了北京,找著了魏大夫上班的醫(yī)院。他本來想掛個魏大夫的號,然后就能見著他了,結(jié)果掛號處的人像看著火星來客一樣瞪著他說:“掛魏大夫的號你這大白天的來?那些帶著鋪蓋跟掛號處打地鋪的,都不見得掛得上呢。”說著就擺擺手,“你掛別人的吧,不過只有普通門診,別說魏大夫,所有專家的號都已經(jīng)沒了?!?/p>
志光爸爸搖搖頭:“我兒子是他的老病人,治好了,我?guī)е⒆犹氐刳s了兩天路來北京,想告訴他孩子都好了,想見見他,感謝他。”
掛號處的姑娘“撲哧”就樂了:“您還挺知恩圖報的。不過要是您這樣的,魏大夫個個都見,掛號見的話,那這種感謝號也得半夜排大隊了。得了您別添亂了,帶孩子跟北京玩兒兩天回家吧。下面兒下面兒?!闭f罷,目光就直接越過了他的腦袋。
老劉很快就發(fā)現(xiàn)這姑娘雖然說話腔調(diào)讓人不待見,但是說得卻沒錯。門口有種人的職業(yè)叫做“號販子”,專門利用各種關(guān)系或者就是雇人連夜駐守掛到專家號然后倒手賣,在他們手里,魏大夫每周半天的十五塊錢的專家門診和另外半天的兩百塊的特約門診,都能倒賣到八百至一千塊,有時候更高,賣到兩千塊的時候也是有的。
老劉卻犯上了倔,不見著魏大夫,他覺得心里會有塊解不開的心病,之后都活得不明不白。他就也買了個席子,帶上風(fēng)油精,大半夜地加入了排號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