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似乎已被冬天遺忘。陽光很好的下午,在陽臺上抽煙。樓下的樟樹躥得飛快,樹梢已遮住了對面大嘴徐的窗臺,莫名其妙的高中也已那么遠了。
傍晚又去市圖書館,少兒樓依舊安靜美麗,只是圍墻外新起了兩層店面,二樓的閱覽室怕沒有從前那樣敞亮了。五六年級時,我的每個假期和大半周末都消磨在這兒的臺階、花壇或小木椅上。沿著螺旋梯上二樓,在清晨拉開東面第一幅墨綠窗簾、陽光鋪灑全身的時候,我便是別無他求的。
也是回憶,只好把Vivian的新唱片大音量地放上一遍。
雖口口聲聲“向前看”,卻總有一種感覺——我的時間是停滯在八十年代末的。
雷:
收到這封沒貼郵票、直接投遞的信,我在樓下站了許久。
路口是你買餅干的超市,再走幾十米,便是你家。原來我們?nèi)绱丝拷?/p>
想來可笑,兩人所固守的跨越千山萬水的情意,在此時此地卻找不到任何交集。
我們活在彼此的過去。雖然所有的時光列車都在駛向?qū)?,揣著我的心事的你的行李,刻著你的名字的我的記憶,卻通通被留在起點,這么多年寸步不移。
我們不敢相見,因為我們只是彼此夢中的幻影。四目相接,我們定會消散,消散在那互不相識的如夢初醒。
回家已有一段時間,閑來無事便趴在陽臺上看樓下的長街,看那些上車下車的男男女女,看父親帶著孩子、老人提著籃子經(jīng)過,看外地人卷起袖子爭吵,有時候也看見外婆從拐角的地方出現(xiàn),慢慢走過來。這就是你深以為是的小城生活。
自我北上,你便匆匆忙忙將我逐出了你的“小城夢想”。
你知道嗎,我很無辜。時至今日,我都與北京形同陌路。在那里,我沒有逛過路邊小店,因為我始終學不會像本地人那樣討價還價。對我而言,燕園更像綠洲,而綠洲之外到底是哪片沙漠,一點也不重要。
但是,如果你不讓我回來,我便真的不回來了。
“是你的同學?”母親敲門的時候我正在書桌前發(fā)呆,她進來的時候,我手里還握著那張合照。
“可不可以讓我看看?”這是一個帶問號的祈使句。
“嗯?!?/p>
“是你們班的嗎?怎么不見流星?”母親看得十分仔細。
我沒有回答,所幸她也沒有深究。
“你們班的女生都很漂亮?!蹦赣H放下照片,再沒多說。
我不敢抬頭。在她犀利的目光中,我的心緒必將無所遁形。又或者,這幾日的魂不守舍,早已泄漏了一切。
臺燈下,照片上凌亂交疊的指痕隱約可見——如果那一圈圈的思念就是圍困我的迷宮,我倒寧愿永遠徘徊,永遠找不到出口。
顏:
起風的夜晚,翻出宮崎駿早年的《天空之城》《龍貓》和《魔女宅急便》——都是我所熱愛的,充滿夢想、充滿信心、沒有陰郁、沒有壓抑的故事;至于后來老頭子越來越走下坡路、越來越頹喪、越來越失去童心的熱賣作品,我是碰也不碰的。
音樂,最近常聽維瓦爾第的《四季》,間或一些鄭秀文的清歌淺吟、一些阿雅的古怪玩笑?;蛟S,拋開回憶,給生活添加更多明媚向上、清新活潑的好味道,才是你我所需要的。
雷:
昨天收拾書桌,在最底下的抽屜里找到不少舊磁帶,訝異之余,一盤接一盤地插進音響卡座,從黃昏聽至凌晨。
想想我們兩個確實有趣——一面嚷嚷著“拋開回憶”,一面又忍不住在回憶里翻找,且無論撿到什么“破爛”都如獲至寶;或許這種在記憶里“拾荒”的習慣,并不是說改就能改的。
父母入睡之后,我獨占了整個客廳——調(diào)低音量,關(guān)上燈,裹著毛毯,蜷在沙發(fā)一角。黑暗中,均衡器躍動的指示燈,宛如一排靈動的火焰,忽高忽低,忽強忽弱,晃得眼眶發(fā)熱。
呂方的《多愛你一天》,顛來倒去播了無數(shù)遍——仿佛是你送的磁帶,又或者是我的“欠債”之一,然而這都無所謂了。以前最愛的一首,歌詞至今完整記得,只是不知道早已入睡的你,能否在夢中,聽到我為你吟唱的《老情歌》。
“我只想唱這一首老情歌,讓回憶再涌滿心頭,當時光飛逝,已不知秋冬,這是我唯一的線索。人說情歌總是老的好,走遍天涯海角忘不了,我說情人卻是老的好,曾經(jīng)滄海桑田分不了。我只想唱這一首老情歌,愿歌聲飛到你左右,雖然你不能和我長相守,但求你永遠在心中。我只想唱這一首老情歌,讓往事回蕩在四周,事到如今已無所可求,這是我僅有的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