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唯一不慌不忙地說：“五大爺。”

肖媽照著胡同深處狠狠瞪了一眼：“不許聽他的話，他的話不對?！闭f著，她從布袋子里拿出個饅頭，遞給馮都道：“吃了吧，等你爸爸消了氣再回去?！?/p>

十六

肖媽和肖唯一走了，馮都捧著饅頭發(fā)呆，他滿腦子都是肖唯一的觀點。對呀，長江水后浪推前浪，一代要比一代強啊，天天把老子的話當(dāng)成圣旨，長大一定不如老子，難道將來自己也要做看門人嗎？他暗暗下定決心，將來即使做不成瓦爾特，也絕不當(dāng)搬道工。

現(xiàn)在還是不能回家，馮都只好接著在胡同里轉(zhuǎn)悠。不一會兒，他又看見肖役了。肖役一臉疲憊，背著書包，急匆匆地往家里趕呢。馮都早就聽說了，肖役的班主任是出了名的老鬼子，對待學(xué)生比階級敵人還狠呢。如果某個學(xué)生的作業(yè)里寫錯了一個字，放學(xué)后就得抄上一百回，否則不許回家。所以他們班的學(xué)生經(jīng)常七八點鐘才能回家呢?？刹簧偌议L認為嚴師出高徒，紛紛寫來表揚信，而那老鬼子竟堂堂正正地當(dāng)上了模范。有時馮都沒事了就會瞎琢磨不著邊際的問題，別的勞動模范都是自己吃苦，讓別人享福，可模范老師卻讓孩子受苦受累的，自己當(dāng)模范，這叫什么道啊理？

馮都正要上前和肖役打個招呼，另一條胡同里卻鉆出來兩個大孩子，其中一個竟是黑子。黑子比馮都他們大了兩歲，繼承了五大爺?shù)囊吕?，從小就比一般的孩子粗壯結(jié)實，是這一帶誰見誰怕的孩子王。兩個大孩子攔住了肖役的去路，馮都想看看他們要干什么，便沒敢露面。

肖役果真是被班主任留下了，一口氣抄了三百個字。老師帶了干糧，不時地吃上兩口，而肖役卻餓得前心貼后心，眼看就要成照片了。太陽只剩了半張面孔，老師覺得分寸拿捏得差不多了，這才允許肖役回家。

肖役餓得心慌腿軟，滿腦子都是饅頭、烙餅、大米飯。他低著頭，一路小跑地往家走。正走著忽然看到眼前出現(xiàn)了四只腳，去路被封死了，肖役只得停下來。兩個大孩子正望著他樂呢，肖役想從他們旁邊溜過去，其中一個孩子卻張開手，把去路徹底斷掉了。那孩子笑著說：“不認識我呀？我是黑子。肖役，我聽說你特沒出息，動不動就哭，給我哭一個。”肖役撅著嘴說：“我不愿意哭?！焙谧庸α耍掷锖鋈蛔兂鰞筛鸩駚?，他舉到肖役面前：“我和你哥哥關(guān)系特好。誒，我教給你變一個魔術(shù)吧，特好玩兒，一看就會了，明兒你也能變著玩了?！毙ひ凵岛艉舻匕褐X袋：“魔術(shù)？”黑子不耐煩地說：“魔術(shù)就是戲法，學(xué)會了魔術(shù)想要什么有什么?！毙ひ壅J真地說：“能變出阿童木的妹妹嗎？”黑子說：“能，阿童木的姥姥都能變出來?！闭f著，他命令肖役將右手張開，然后把兩根火柴塞到他手指縫里，火柴頭朝上。然后他又讓肖役攥起拳頭，號稱要使勁攥著。肖役是真老實，一切都照辦了。他緊緊握著拳頭，惟恐指縫中的火柴頭飛出去。黑子叫道：“對，就是這個姿勢?，F(xiàn)在閉上眼睛，閉上眼，阿童木的妹妹就出來了?！毙ひ鬯浪篱]上眼睛，拳頭高舉，不敢有絲毫的放松。兩個大孩子相視一笑，黑子拿出火柴盒，將火柴盒的側(cè)面在火柴頭上使勁一劃，然后撒腿就跑了。

可憐啊，兩根火柴在肖役拳頭上被點燃了，而這傻孩子依然緊閉雙眼，等阿童木的妹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