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個領頭的用大拇指揩去淚水:“首長一直很忙,我們也找了差不多半年才找到這兒。教官,首長讓我問你一句話:‘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吳瘋子聞言,放聲大笑,一個高抬腿,再飛速轉身側踢,借勢發(fā)力,猛地將院子中那棵小腿粗的小槐樹踢斷,“咔嚓”的脆響聲讓豬尾巴驚恐得好像從不認識眼前的老夫子。
幾個軍人不由自主地鼓掌,然后看看豬尾巴,問吳瘋子:“教官,這是你孫子?”
吳瘋子點點頭:“是我孫子。你們等等,我有些話跟他說。”轉向豬尾巴招招手,滿面慈愛地說:“小尾巴,老爺要走啦……以后老爺會抽時間來看你,記住要堅持練習我教你的東西,好好學習,你馬上就是五年級學生了,過完年十一歲,努力讀書,將來爭取考大學!”
豬尾巴茫然地點點頭,吳瘋子臉色有些黯然地摸摸豬尾巴的頭頂:“你是個聰明的好孩子!去吧,回家去。記住老爺?shù)脑挘刹辉S偷懶!以后我還要回來檢查呢?!?/p>
豬尾巴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他腦子里還在不斷盤旋著吳瘋子踢樹的一幕:這么一抬腿,高踢,再轉身,側踢……然后……樹斷!
吳瘋子跟著當兵的干部走了。
但不管怎么說,吳瘋子這個人從此在狗街消失了,狗街人的生活過不了幾天依舊恢復平靜。只有豬尾巴知道吳瘋子是個厲害的人,豬尾巴下定決心要練好吳瘋子教的東西,樹都能踢斷,何況踢人呢?
楊少華在不知不覺中開始修改教學計劃,如今的教學內容已經超前到了初中二年級的幾何學,再有一年的時間,楊少華有信心讓十一歲的豬尾巴參加全國數(shù)學競賽。
小學的數(shù)學對豬尾巴來說就像吃冷飯,完全沒有半點興趣,更別說什么挑戰(zhàn)性了,全年級第一名始終穩(wěn)如泰山,對于豬大腸和五花肉來說,這無疑是臉上貼金、錦上添花的美事。豬腦殼從狗街中學考入市里的中專,成為那年狗街人人艷羨的對象,更有甚者,有人特意上門來說親呢。
豬尾巴對此十分不滿,豬腦殼就一個毛毛蟲,有什么大不了的?反倒是豬肝,他的二哥,這一年多來,突飛猛長,一下子就躥到了一米六,剛剛初二就成天帶著一幫人打架,在狗街上是惡名昭著,豬大腸和五花肉沒少跑派出所,沒少上門求情告饒,可豬肝依然我行我素,學習成績一塌糊涂。萬般無奈之下,五花肉只好求救于自己的兄弟們。
五花肉的娘家在功勛縣城算得上是一個大家族。何謂大?就是兄弟姐妹多得讓人咂舌。解放初期那個年代,五花肉的父母一口氣生了十三個,死掉四個,還有九個,六男三女,五花肉是姐妹中的老大,九人中也只有她是唯一沒有上過學的,從懂事開始就幫著家里做活、帶弟妹。
她的大兒子豬腦殼只比自己最小的弟弟小幾個月,她的兄弟們全是正經的國家工作人員。
所以豬大腸被武家人看不起,除了殺豬什么也不會,沒文化、沒工作、沒地位。狗街距縣城不過十公里,但大家都有一種老死不相往來的意思。
五花肉為此沒少受氣!
但是豬大腸有孝心,他自己兄弟兩個,哥哥是個靠賣血為生的人。豬大腸還沒有出生的時候他父親就過世了,十一歲母親過世,他被狗街的老殺豬匠收養(yǎng)。等他十五歲的時候,那個殺豬匠也死了,豬大腸開始自立門戶,但是每月他都固定給師母一家生活費。老殺豬匠有兩個兒子,在豬大腸的供養(yǎng)下,現(xiàn)今都在縣上供職,其中一個還在縣委組織部上班,聽說有可能提干。
反倒是這家人對豬大腸很好,那兩兄弟一直把他當成親大哥。
五花肉被下放到狗街,兩人簡單地戀愛,簡單地結婚,默默無聞地過了十幾年。武家兄弟們一個個出人頭地了,就是不愿承認這個妹夫姐夫。盡管豬大腸為他們解決了不少生活問題,可人就是這樣,當別人的善意變成習慣的時候,感恩就是一種可笑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