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不見天光不算盡興。

一提跳舞，眾人的興致一下調(diào)動了起來，唯獨周明海反而垂頭喪氣。

一見老大哥這副模樣，再看正從麻將房里探出頭向這邊張望的周夫人，眾人怎不知老大哥的難處——進舞廳跳舞，少不得要和舞女摟摟抱抱，身對身臉對臉。最重要的是，舞女是女人，周夫人屬河?xùn)|獅，定然會大呷干醋，從而給老大哥下達禁足令。

主意最多的是夏正帆，他敢提這個建議，自有辦法替老大哥排憂解難。

夏正帆一溜小跑，近到周夫人身旁，俯身貼耳嘀咕幾句。周夫人臉上先是陰晴不定，及至夏正帆起身，已是眉開眼笑不止，點頭慨然應(yīng)允周明海外出。

既然夫人應(yīng)允，老大哥自然笑逐顏開，被眾小弟簇擁著，登車外出找樂子去了。

車，一共九輛，夏正帆來周家時，以步當(dāng)車，無車就蹭車，帶著兩個同樣酒意醺醺的保鏢，擠上了自家表兄的車。

老大哥的車，走頭里，最先出發(fā)了，其他車按停放的順序，逐次開出，幾分鐘后，就遠離了周家。

車疾馳，路不平，就少不了晃蕩，顛得夏正帆頭暈?zāi)垦?。隨手開了車窗，冷空氣一激，惡心又上來了，努力地壓下急于回歸大自然的腹中之物，深吸氣，緩出氣，總算不難受了。

不難受了，就找點話說。

夏正帆：近來如何？

錢蘊盛：不好！

錢蘊盛心中有氣，語氣自然硬邦邦的，生氣不是因夏正帆而起，是因汪精衛(wèi)。

“為何不好？”夏正帆追問。

錢蘊盛見夏正帆問起，又是自家表弟，便說說罷。

三天前，他前往“救國軍”一支部隊視察，日本教官立即給他下馬威，當(dāng)著他的面，隨意打罵士兵。他看不過眼，上前仗義執(zhí)言。他媽的一個小小的軍曹，差點沒把巴掌拍到他的臉上，還出言不遜大罵出口。他好歹也是汪記國民政府的中將軍訓(xùn)部長，別人因汪精衛(wèi)的關(guān)系，對他巴結(jié)都來不及，幾曾受過這些氣。事后，他把這事給汪精衛(wèi)說，汪精衛(wèi)反說他不會審時度勢。兩頭受氣，這氣如何能順？

夏正帆勸慰道，“六表哥，莫生氣，生氣不值當(dāng)！”

到底還是自家表弟貼心！

錢蘊盛心情頓時平復(fù)不少。

到了百樂門，大把鈔票往收銀臺一丟，買下全部當(dāng)晚的舞票，場子就給包下來了。

清場送客完畢，舞廳關(guān)起了門。

在人前的道貌岸然，被這干人拋在了腦后，一時間丑態(tài)畢露，張牙舞爪不止。

夏正帆應(yīng)景跳了一支舞，就跳不下去了，掏出一大把舞票，丟給那幫陪著熬夜的舞女。就一溜煙兒跑進了盥洗間，頭實在是暈得厲害，他得讓腹中物，回歸大自然哦。

一陣翻江倒海之后，嘔得差不多了，頭是不怎么暈了，渾身卻沒了力，腳直發(fā)軟，身體直向地上出溜。踉蹌著朝前走了幾步，一個趔趄，差點就把自個丟翻在地，說時遲那時快，身后一雙有力的手，及時扶了他一把。

“先生，小心?！?/p>

站住身形，夏正帆扭頭去看身后之人，是舞廳的服務(wù)生，專事盥洗間內(nèi)替客人送擦手巾的。點個頭道謝，這點力氣倒有，走路的力氣是沒了。

服務(wù)生見狀，趕緊上前攙扶了一把。

“不礙事！”夏正帆隨手從褲兜里摸出十元中儲券，丟給服務(wù)生，算作小費。

百樂門是大舞廳，小費檔次可不低。

小費，服務(wù)生收下了，道謝畢，指了指洗手臺那枚胸章，問道，“先生，這枚紫鸞花胸章，是你的嗎？”

胸章，夏正帆看都不看一眼，只管咧嘴一笑，“青天白日胸章，我從前倒有一枚，不過，早就不佩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