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敲門,康拉德抱歉地向自己的父親笑笑,其實他心里挺高興的,總算有理由可以離開這里了。當(dāng)施諾伊策爾先生不能好好工作時,他脾氣火暴,十分危險。
天藍色的小東西繞著康拉德旋轉(zhuǎn),大聲喊著:“我來開門,我來開門!”
天藍色是康拉德小妹妹比比的頭發(fā),她總穿著靚麗的紫色毛衣,讓康拉德的眼睛生疼,有時候他真希望自己在家也能戴著太陽鏡。
比比猛地拉開房門,因為走廊有個彎角,康拉德站在后面,沒法看到來者是誰,他只聽到大門又砰的一聲關(guān)上了。當(dāng)他走到小妹妹跟前時,立刻發(fā)現(xiàn)她瞪大了眼睛,一臉驚恐的表情。上一次她這樣驚慌失措的時候,是看到一只蜘蛛從她面前橫著爬過去。
敲門聲再次響起。
“為什么不開門?”康拉德嚴厲地問。
“老祖宗來了!”比比輕聲低語,“別讓她進來,別讓她進來!”
康拉德一直努力保持冷靜鎮(zhèn)定,可是現(xiàn)在他的心臟在白襯衫里撲通撲通跳個不停,額頭上沁出豆大的汗滴。
老祖宗就是姨婆瑪麗戈爾德。這位老人家過來可不光是喝咖啡吃茶點,通常她至少要待上一星期,不過以前她都會事先通知她會來拜訪。
“如果你敢騙我,那我會懲罰你的泰迪熊?!?/p>
比比示威地將兩只小拳頭叉到圓滾滾的腰部。
“你敢動我的泰迪熊,我就在你的枕頭邊上大叫大嚷?!?/p>
康拉德一想到這點就感到不寒而栗。
大門邊上的門鈴第三次響起,一道尖細的嗓音從外面?zhèn)魅腴T廳。
“開門,難道你們想把一個可憐的老太太晾在寒冷的走廊里?”
比比說的是真話,的確是姨婆瑪麗戈爾德,她想要進來??道掠X得門廳變成了旋轉(zhuǎn)木馬,而且越轉(zhuǎn)越快,他不得不扶住墻壁才能站立。和重感冒的媽媽以及脾氣暴躁的爸爸一樣,這位姨婆也是極難相處的人。誰來伺候她,一清二楚:康拉德。比比年紀還太小,而康尼,如果要她做家務(wù),她就變得像鱔魚一樣滑溜,總是想法設(shè)法偷偷逃跑。
外面的姨婆不耐煩地拿著硬物不停敲門。
“我快要昏倒了,你們的鄰居馬上就會看到你們是多么冷酷無情,狠心殘忍的人??!”姨婆瑪麗戈爾德威脅道。
康拉德深吸一口氣,直到胸腔如同氣球般高高鼓起,才抓住門把手,他先把門拉開一條縫隙,而此時大門幾乎要被外面劇烈的敲擊給撞開了。一個彎著腰的老太太撞了進來,身高還沒到康拉德脖子上領(lǐng)結(jié)的高度,白色的鬈發(fā)上戴著一頂圓形小帽,帽子上還罩著網(wǎng)格面紗。
“你們這幫人的動作也太慢了?!币唐帕R罵咧咧直沖客廳,根本沒有問候擁抱一下自己的侄外孫或者侄外孫女。她的拐杖猛敲地板,康拉德小心翼翼地查看,她這樣做是否在木質(zhì)門廳過道上留下凹痕。
比比用手指捂住自己的鼻子,小臉扭成一團,姨婆瑪麗戈爾德用的香水聞起來像枯萎的鈴蘭和醋的混合物,氣味濃烈,很快充斥著整個房間。
精神矍鑠的姨婆環(huán)顧起居室。整個房間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胤胖矘芬?、沙發(fā)、地毯以及好幾個書架,厚厚的書籍把書架隔板都壓彎了。
“沒有人來迎接問候我嗎?”姨婆瑪麗戈爾德呼天搶地,還做作地捶胸頓足,唉聲嘆氣地說:“我的心都碎了,我的家人就這樣冷酷無情地對待我?!?/p>
拐杖啪嗒一聲掉到地上,姨婆坐在沙發(fā)上,把自己埋在厚實的沙發(fā)靠墊里。
“她死了嗎?我們要舉辦葬禮嗎?”比比的提問像槍聲一樣在寂靜中爆開,“我希望葬在棺木里,墓穴要挖得很深很深,把地底下的蟲子都挖出來?!?/p>
白色鬈發(fā)腦袋再次出現(xiàn)在沙發(fā)墊上。
“高興得太早了,你這個貪心的小惡魔!”姨婆惡語相加,猛烈反擊,“你們想要繼承我的遺產(chǎn),還得等著?!彼粗道旅畹溃骸澳氵€站在這里干嗎?把我的箱子拿進來,一共四個,我要在這里待一個月?!?/p>
一時間,康拉德頭腦發(fā)暈,沉默無語,現(xiàn)在他只希望自己能像這位女士以前一直做的那樣,那就是雙眼打轉(zhuǎn),輕輕發(fā)出一聲“啊”,然后昏過去。
“嚎噗,嚎噗,快去呀!”姨婆瑪麗戈爾德催促他快快行動,不停地用拐杖戳戳他的小腿肚。
“嚎噗,嚎噗!”比比興奮地隨聲附和。
當(dāng)康拉德走向客廳門口時,他想著,是不是他上輩子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這輩子他是來還債的,他看到過這樣的書籍,有人的確相信這樣的說法。
“也許我是燒毀羅馬的尼祿皇帝!”他低聲自言自語,但是尼祿應(yīng)受到的懲罰,都比不上這次瑪麗戈爾德姨婆一個月的逗留那么可怕。
此時一個想法突然在他腦中閃過,姨婆可能是一個偽裝隱藏在地球上的外星人,熱狗們應(yīng)該調(diào)查一下。
可是當(dāng)他的媽媽和他的爸爸同時大叫他的名字,另一邊的姨婆則要他上茶和糕點時,他很快就把剛才的想法忘得一干二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