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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外科主任 第五章(5)

大外科主任 作者:張慧敏


摔門走了的周立奇在小區(qū)門口的超市里晃了幾圈覺得無聊,就又回到了科里。

見周立奇進了辦公室,楊海平跟進來。

“那個手術韓主任讓曹副主任去做了,已經(jīng)上臺老半天了。”

周立奇沒搭話,板著臉打開桌子上的一個病歷翻看著。

停了會兒,周立奇問:“朱玉亮去哪了?”

“還能去哪兒?走了唄!皮都備了,術前針也打了,這叫什么事?”楊海平抱怨著甩門出去。

周立奇無話可說,繼續(xù)翻看眼前的病歷。

合上病歷,周立奇眼睛對著墻壁發(fā)呆。此時,他的心情很復雜,既生汪道明和韓明輝的氣,也有些生曹泉的氣。他覺得曹泉不該這么聽話地就接了這個手術。在這件事上,周立奇一直覺得自己代表的是無私和正義,但此時得知他拒絕的手術曹泉這么痛快地就接了手,內(nèi)心竟然有些莫名的空虛起來。

看來腎外沒有他也照樣玩得轉(zhuǎn)。這樣想著,周立奇立刻又逆向聯(lián)想,要是自己離開了腎外,也能玩得轉(zhuǎn)嗎?

這么一聯(lián)想,讓周立奇感到一種從沒有過的危機,更加感到空虛起來。自己畢竟才只有四十四歲,還沒到穆百濟那種可以一甩手就宣告退休的年紀。無論從哪個角度講,他都要堅守這個位子。

想到中午自己對汪院長講話時的不恭,周立奇有些坐立不安。一時間,他想了很多。越想,越感到自己勢單力??;越想,危機感越重。

時間昏昏沉沉地不知過去多久,周立奇沉浸在一種深深地懊惱和陰郁里。突然,一旁桌上的電話刺耳地響起來。

像是迎接一個噩耗,周立奇直起身子,神情肅穆地拿起話筒——竟然是又懼又敬、又怕又憎的汪院長。

汪院長什么事也沒說,只是讓他馬上過去一趟。

到一樓剛出電梯,周立奇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他立刻認出這人正是那個死了老婆還倒打一耙把穆百濟氣走的許根樹。他背對著周立奇,手里拎著個蛇皮袋,正向走廊深處張望著什么。此時的周立奇已經(jīng)顧不上那么多,狠狠地瞪了眼許根樹的背影匆匆離去。

令人意外的是,當周立奇帶著忐忑的心情走進汪院長辦公室時,迎接他的不是訓斥,而是汪院長的笑臉。

剛剛放下電話的汪院長邊笑邊說:“立奇,還在生我的氣?”

本來打算來挨訓的周立奇有點蒙,一時站在那里有點不知所措。

汪院長大辦公桌的對面有兩組沙發(fā),一組離辦公桌遠些的靠墻放著,另一組緊靠著辦公桌,離汪院長很近。每次周立奇來都是坐靠墻的那一組,他不習慣近距離地挨著汪院長。

“坐吧,還愣著干嗎?”

周立奇含混地應了一聲,就往后退,打算坐在靠墻的那一組沙發(fā)上。

還沒坐下,就聽汪院長又說:“坐那么遠干什么?坐到前邊來!”

再看汪院長,一臉的溫和與善意,沒有丁點的偽裝和故作。

“叫你來,是要告訴你,不用再擔心那個叫朱玉亮的病人的事情?!?/p>

周立奇有些疑惑地看著汪院長,不知道他要說什么。

汪院長又說:“為了找到這個RH陰性O型血的腎,我?guī)缀醢阉械年P系都動用了,總算有了眉目,一家醫(yī)院碰巧今天有一個這個血型的腎,他們自己的病人配型不合適,我就找人協(xié)調(diào)了過來,剛才已經(jīng)做了配型,和朱玉亮也是能對上五個點。”

“真的?”周立奇的眼神立刻明亮起來。

“我騙你干什么?現(xiàn)在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多吃幾個炸雞蛋,做好晚上上臺的準備。”

周立奇一個勁地說著謝謝,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說:“對了,病人走了,我得回去趕緊通知他。”

汪院長胸有成竹:“那個病人不是梅護士的親戚嗎?已經(jīng)讓梅護士通知他了?!?/p>

又是一個意外,周立奇搓著兩手不知該說什么,只是覺得眼前的這個汪院長讓他很意外。

“立奇,實話說,我很欣賞你的這種一心為病人著想的態(tài)度,作為一個醫(yī)生,這是最根本的品質(zhì)。”

周立奇更加局促:“院長,其實,我……”

“我知道你想表達什么,我理解,我的意思是,今后希望你在有些問題上,也要站在我的角度上考慮一下,我們要相互理解,”汪院長嘆口氣,“唉,這個院長不好當,內(nèi)科又出了一起糾紛,病人家屬把一個夜間值班醫(yī)生直接告到省廳,其實根本就不是醫(yī)生的責任?!?/p>

周立奇問:“怎么回事?”

汪院長說:“一個病人家屬找醫(yī)生向他反映病人病情,正在這時,科里的另一個病人哮喘癥狀加重,呼吸困難急需搶救,醫(yī)生要去急救,這邊的病人家屬就拉著不讓他走,權衡輕重緩急,值班醫(yī)生當然還是甩開這邊的病人家屬先去救治哮喘病人,誰知,這邊的家屬就不依不饒起來,告他服務態(tài)度惡劣。”

周立奇說:“我剛進醫(yī)院那會兒,醫(yī)患關系不是這樣的,現(xiàn)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醫(yī)患之間越來越對立,病人總是把我們往壞里想?!?/p>

汪院長說:“就像這件事,本來就不是醫(yī)生的責任,可這個醫(yī)生還要遭受這樣的冤枉,真是沒辦法?!?/p>

周立奇本來想提一下穆主任的事,嘴唇動了動卻說:“對不起汪院長,中午我……”

汪院長忙說:“都是為了工作,沒什么,立奇你是個好醫(yī)生?!?/p>

見汪院長說的都是掏心窩子的話,周立奇很是歉意,“我態(tài)度不好,對不起!”

汪院長揮揮手:“不用檢討自己,你沒錯,沒事了,回去好好準備手術吧?!?/p>

周立奇剛要起身離開,汪院長又叫住了他。還沒等汪院長說什么,桌上的電話又響了。

汪院長說:“是曹副主任?手術成功就好,辛苦辛苦!”

聽出來是曹泉,周立奇心里咯噔了一下。剛剛下臺就打電話給汪院長報功,這讓周立奇覺得很不舒服。

扣了曹泉的電話,汪院長從辦公桌跟前站起來走到旁邊的櫥柜前打開櫥門。周立奇不知道汪院長要做什么,就說:“我走了院長,您忙?!?/p>

汪院長說:“別走,有樣東西要退還給你?!?/p>

周立奇有點蒙,不知道汪院長會從櫥柜里拿出什么東西來。

東西像是藏得很深,汪院長弓著肥胖的身子很費勁地從最里面拿出來。

看到汪院長拿出來的紅色小盒子,周立奇登時傻眼了。眼前的盒子正是陶婕前些天買的那個裝金條的盒子。原來,陶婕背著他已經(jīng)把金條送給了汪道明。

面對眼前的場景,周立奇立刻感到面紅耳赤無地自容,不知道怎么解釋才好。汪院長看出了周立奇的窘迫,主動說:“立奇,我知道你是個只想著干業(yè)務的本分人,咱們之間用不著這個,你放心,只要你踏踏實實地工作,無論誰都不會虧待你。”

汪院長果然誤會了,周立奇的臉更加灼熱,忙解釋:“汪院長,其實……”

“心意領了,東西還是你拿回去,你們都年輕,孩子也小,用錢的地方比我多?!?/p>

剛才猛然看到那盒子,周立奇一心只想證明送金條不是他的主意,可聽汪院長這么一說,又覺得那么說也不太好。正支吾著不知該怎么說,外面忽然傳來敲門聲。只見汪院長動作敏捷地把那盒子一下塞進了周立奇的白大褂口袋里,幾乎是同時也把門打開了。

站在門口的是韓主任。汪院長一邊招呼韓主任進來,一邊對周立奇說:“好了,周主任,不要多想,回去好好準備手術吧?!?/p>

沒機會再解釋,周立奇只得走出來。裝金條一側(cè)的口袋沉沉地向下墜著,那金條像是變成了一塊炙熱的火炭燒烤著他的心?;氐娇评?,見朱玉亮早已回來了。村鈺和梅山也在。

村鈺上前說:“聽說汪院長找你,這事真是難為你?!?/p>

眼前村鈺的善解人意瞬間讓周立奇聯(lián)想到陶婕的刁蠻潑悍。借著走廊里昏暗的光線,他用手拍了拍村鈺的肩膀以示感謝。敏感的手掌感受到村鈺柔若無骨般肩膀的那一刻,內(nèi)心濺起陣陣漣漪。

周立奇嘴上卻故意大大咧咧:“沒關系,院長沒批我,還幫忙找來一個腎。”

當晚手術臺無影燈下,當剛剛移植到朱玉亮身上的那顆腎排出第一滴散發(fā)著芳香氣味的淡黃色尿液時,周立奇再次體會到了作為一個醫(yī)者的崇高。

下了臺已經(jīng)夜里十一點多,吃完加班飯走在回家的路上,周立奇神清氣爽,下午在辦公室里的那種陰郁心情一掃而光。

走在夜色里,那種手術成功后特有的輕松和得意讓他完全忘記了疲憊。

上了樓,一打開家門,就聞到一股蒜泥涼拌木耳的味道。周立奇知道這是陶婕的“和好”菜。

菜還擺在桌上,周立奇夾了兩筷子吃了。

見陶婕在和寫完作業(yè)正在洗腳的琪琪閑聊天,周立奇也沒事人般加入進去。

等女兒進了小屋,兩個人也進到臥室里,周立奇這才拉長了臉把那個裝金條的盒子甩在床上。

“都是你干的好事,讓我丟盡了人!”

猛然看到出現(xiàn)在床上的盒子,陶婕一愣:“怎么回事?汪道明說什么了?他嫌少?怎么退回來了?”

面對陶婕這一連串的疑問,周立奇懶得解釋,他不耐煩地說:“以后我的事你少摻和!”

除此之外,任憑陶婕怎么追問,周立奇也不肯多說半句。想到另外一間屋子里的琪琪,陶婕不好發(fā)怒,只得隱忍著怒火盡可能離周立奇遠些貼著床邊躺下。

精心做了涼拌木耳也沒能換得周立奇的好態(tài)度,陶婕想想冤得慌。氣沒發(fā)泄出來,憋得難受,躺了會她借著伸腿踢了周立奇一腳。周立奇佯裝不覺得,陶婕不好再滋事,兩個人各自貼著床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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