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她對坐,溫和道:“長公主大可把我兄長思念亡妻之事告訴翁主,或許翁主會死心?!?/p>
真寧嘆息道:“孤何嘗沒有這樣做,但是慧生更加執(zhí)著,她覺得你哥哥情深意重。”
我愕然而笑,“哥哥對嫂嫂情深意重,但未必也會這樣對翁主?!?/p>
真寧以手覆額,很是煩惱,“慧生不這樣覺得。”
我慢慢啜飲著杯中清茶,沉吟片刻,笑對真寧道:“其實我很羨慕公主。”
她“哦”一聲看我,道:“怎么說?”
我道:“公主可以只有駙馬一人,而我卻要與眾人分享皇上?!?/p>
她失笑:“淑妃的話聽來真心。后妃之德講求不怨不妒,淑妃何出此言?”
我微微嘆氣:“與夫君一心一意相對是所有女子的心愿,我是常人,亦不例外?!?/p>
真寧公主笑容漸隱,道:“其實孤亦慶幸自己是公主,才能比旁人過得略太平些?!彼醋∥?,“孤明白,只有真心在意一個人才會在乎是否要與別人分享他。”
“所以,”我看著慈母憐愛的雙眸,“翁主應(yīng)該明白,我哥哥心中思念嫂子,翁主若與哥哥成婚,無形之中亦要與人分享他……”
“淑妃,你說得不對。”我的話尚未說完,慧生已一腳踏進柔儀殿。她步履飛快,明快的湖水藍錦衣拖曳掠過光滑地面,人已經(jīng)走進內(nèi)殿,只余身后一簾明珠在颯颯晃動。她疾步走到我面前,氣息未平,“我喜歡甄珩并非他曾經(jīng)有赫赫戰(zhàn)功,也不是可憐他曾經(jīng)受過的苦,你們都以為我年紀還小什么也不懂,其實我都懂。那日在城樓上望見他,我便覺得他與眾不同,我也聽說他對薛氏的深情。我在宮中看得明白,滿朝文武心中只有富貴前程,舅父后宮有那么多女人圍著,誰知真心深情為何物?我心里其實很羨慕平陽王夫婦深情相許,所以格外覺得甄珩難能可貴。他心里思念薛氏,為什么我不能陪著他一起撫平他心中傷痛?”
“慧生,你越來越不懂規(guī)矩,怎可對淑妃大呼小叫?”她放緩了聲氣,柔聲道,“即便如你所言,甄珩難能可貴又如何?他心中思念他的亡妻,你即便嫁與他也是十分不值?!?/p>
“母親!”慧生一雙妙目瞪得滾圓,因著朦朧的淚意愈加寶光流轉(zhuǎn),“什么值與不值?難道我嫁與一個狀元就值得么?若我不喜歡他,余生與他一起度過才是最大的不值!以母親和外祖的想法,我是長公主之女尊貴無比,其實嫁與任何一人都是不值,都是下降屈就,那我何不選一個自己喜歡的。甄珩年紀是比我大許多,又曾娶妻生子,還對亡妻念念不忘,那又如何,若我喜歡才是真正值得!”
慧生是未出閣的少女,這一番話說得自己滿面通紅,終于忍不住落下淚來。真寧氣得發(fā)怔,“慧生,你滿口胡言什么?女兒家說這些話也不害羞么?”
慧生用力拭去淚痕,倔強道:“我是真心話,有什么可害羞的!”
真寧欲要再勸,只聽一陣擊掌之聲,有一把沉穩(wěn)男聲朗聲贊道:“說得好!不愧是朕的外甥女!”
我轉(zhuǎn)首去看,正是玄凌。今年較往年熱得早,玄凌下朝時換過了絳色團龍暗花夾紗常服,笑吟吟立在殿門前。
我忙屈膝向他請安,他一把扶住我笑道:“幸好今兒下朝就過來了,否則錯過了咱們慧生一番宏論?!彼Φ盟?,“這話放到朝堂上去說,準叫那些迂腐老兒羞得自嘆弗如。”
慧生不好意思起來,“舅父笑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