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衛(wèi)東說：“國杰啊，誰也沒你鬼，一個匯報，一個補充，我今天又跟你學了一招。”

陸國杰說：“人大領導的檢查也就是走馬觀花，了解情況主要靠聽匯報。一個地方的工作干得再好，匯報不上去也是白搭。這招也是讓他們逼出來的。你告訴辦公室，人大老同志多，晚上宴席要清淡些，但檔次不能低。”

鄭衛(wèi)東心里想著高天的事，心想不如這時候說出來聽聽陸國杰的反應。鄭衛(wèi)東說：“省人大來人，千萬別讓上訪的人纏上。我讓鐘偉安排一下，他告訴我，端木鐸又把公安局告上了。”

陸國杰不知道端木鐸告公安局的事，問是怎么回事。

鄭衛(wèi)東見陸國杰真的不知道，于是把高天撞車和事故處理的事原原本本說了。鄭衛(wèi)東說：“這個高天是我孩子的親舅舅，今天來求我，讓我罵了一頓?！?/p>

陸國杰馬上就明白了鄭衛(wèi)東的意思，和緩地說：“這事你不好處理，交給我吧?！?/p>

鄭衛(wèi)東走了以后，陸國杰打電話找到端木鐸，讓他到辦公室來一下。

端木鐸在電話里說：“我不愛到你那去，門口的狗老是咬我?！?/p>

陸國杰說：“一看你就不像是好人，上次門衛(wèi)讓你登記，你轉身就走了，我還不知道你的毛病。”

端木鐸說：“什么時候門衛(wèi)讓我登記我走了？從來沒這事！”

“你過來，我找你有事?！标憞芊畔码娫捫α?，畢業(yè)快二十年了，端木鐸還保持著學生時代的稚氣和執(zhí)著，與之相比自己越來越像個機謀算盡的官痞。陸國杰又看見自己前天記在日歷上的一句話：“心機深，而心胸窄，陰險小人也；機謀深，而氣度寬，君子大器也?！边@是前幾天從一本名叫《清代官儒雜記》書上讀到的，隨手記在日歷上以做警示。陸國杰感嘆，君子小人只在一念之間。

端木鐸敲了敲門進來問：“你找我什么事？”端木鐸一邊看一邊說：“我沒想到縣太爺辦公室如此奢華。這么大的寫字臺價值上萬吧？這套高檔真皮沙發(fā)，沒三萬元買不下來，這把轉椅少說也值五千……哇！松樹盆景少說兩萬，這盆竹子太漂亮了，不過這盆竹子活不長，君子之物怎么能和貪官污吏在一起呢？”

“你看你這臭樣，好像是來查抄貪官的。國家實現(xiàn)小康正走向富強，我經(jīng)常在辦公室接待外賓，一進屋一副寒酸相能行嗎？你們這幫文人怎么老是把寒酸當做一種理想來贊頌，好像寒酸是什么優(yōu)秀傳統(tǒng)似的，我告訴你，我就是要背叛這寒酸的傳統(tǒng)?！?/p>

端木鐸說：“問題是有許多老百姓還很窮，當官的就先富了?！?/p>

陸國杰說：“你不能否定，老百姓整體生活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不能因為一部分老百姓還沒脫貧，就讓干部一起跟著受窮吧？能這么治理國家嗎？”

端木鐸玩世不恭地說：“我懂，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我是不懂治國，你們吃飽喝足之后，總得關注一下社會公平吧？”

陸國杰說：“中國的知識分子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為己任，你好意思說你不懂治國？你必須徹底拋棄腐儒們的生活態(tài)度，現(xiàn)代知識分子光有樸素的感情不行，還必須有高度的理性。政府是要關注公平，但更要注重效率，讓人民和國家盡快富強……”

端木鐸打斷陸國杰的話：“你少用這些大道理來教訓我，我討厭你的這番說教。你找我什么事？說吧?！?/p>

陸國杰和端木鐸對面坐在沙發(fā)上，相視而笑。陸國杰問：“你又把公安局告了？”

端木鐸笑了：“你怎么知道？你找我來就為這事？”

“你和政府打官司是不是有癮？干嗎老和政府過不去？告訴我，我來處理不行嗎？”

“不是我和公安局過不去，是他們和老百姓過不去，太欺負人了。李寶成讓他們逼得幾乎是傾家蕩產(chǎn)……”端木鐸義憤填膺地把高天和李寶成撞車，以及事故處理的經(jīng)過說了?！叭绻簿职堰@件事處理好了，我打官司干什么？我找過公安局長鐘偉，我把材料全都交給他了，十天過去了，一點消息也沒有。我再找鐘偉，他躲著我，我這才告他?！?/p>

陸國杰說：“你必須承認，我們國家這些年在民主和法制方面有了很大的進步，公安局長怕你，你能告官，而且能告贏，這就是最好的說明。法院不是還沒正式受理嗎？你撤回來，我來處理，保證讓你的當事人滿意?！?/p>

端木鐸說：“好吧?，F(xiàn)在有些官太不像話，得好好收拾他們。說實話，你來了這幾個月，清河有點變化，你貪不貪我不知道，但你是個能臣干吏，工作還算勤勉?！?/p>

陸國杰笑了：“對我評價很高嘛。”

“你少得意忘形！”端木鐸仔細欣賞著沙發(fā)邊上的那盆竹子。

陸國杰說：“你要是喜歡，這盆竹子你可以拿走?！?/p>

端木說：“你還是自己留著吧，多看看竹子，多想想君子，遠著點小人。我知道你忙，我走了?！?/p>

陸國杰把端木鐸送到門外回來，心情怡然，想起一句老話：“快人之事莫過友，快友之事莫過談?！?/p>

端木鐸走后，陸國杰打電話把鐘偉叫到辦公室，批評了鐘偉對這件事處置不當。陸國杰說：“你怕得罪人，就不怕得罪老百姓？你從一己私心出發(fā)，對這件事推諉扯皮，嚴重的不負責，嚴重損害了公安局的形象。不敢負責要你當局長干什么……”陸國杰作出三點指示：第一，立即改正錯誤的交通事故處理決定，作出公正的處理，和保險公司聯(lián)系，依照保險條款進行賠付。第二，公安局、高天、金大強當面向李寶成賠禮道歉，醫(yī)療費由公安局承擔，并賠償經(jīng)濟和精神損失。第三，高天和金大強停職反省，聽候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