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憶昨去家此為客(4)

萬事皆波瀾 作者:馬伯庸


“羅先生,歡迎你。”老李沖他和藹地笑了笑,“等我寫完這個字。”說完他重新俯下身子去,運氣懸腕,轉(zhuǎn)瞬間寫了一個“道”字。

“羅先生你看這字如何?”

“挺好,寫得蠻大的……”羅中夏不通文墨,只好這么回答。老李也不生氣,哈哈大笑,把毛筆在水里涮了涮,擱到了筆架上,然后踱著步出來。

“你的事情,我已經(jīng)都聽說了?!崩侠钭屗缴嘲l(fā)上,自己則坐到了對面,雙手優(yōu)雅地疊放在一起。羅中夏摸不清楚他的用意,保持著沉默。這個人的雙眼非常有特點,里面總似燃燒著一些什么東西,很有激情。

“羅先生,問你個問題,你覺得如今的時代怎么樣?”

羅中夏沒料到他會忽然問這么一個高深的問題,只好敷衍著回答道:“還好吧……”

老李搖搖頭,聲音略微有些激昂:“就表面上來看,當然還算不錯,經(jīng)濟在發(fā)展,城市居民生活水平在提高,然而同時人們的道德水平卻在直線下降啊。你覺不覺得,如今的社會,已經(jīng)到了古人所說禮崩樂壞的程度了?金錢至上,利益至上,整個社會完全物質(zhì)化了,已經(jīng)忘記了傳統(tǒng)道德和精神。國學(xué)不存吶。”

“也沒那么嚴重吧。”當然這句話羅中夏沒說出口,“現(xiàn)在不是出了許多談國學(xué)的書嘛,還有電視上也天天講。我還上過讀經(jīng)班呢?!?/p>

老李不屑地揮了一下手:“現(xiàn)代國人太缺乏古風(fēng)熏陶了,琴棋書畫一門不通,諸子百家一人不曉。人心不古,世風(fēng)日下,是普遍的現(xiàn)象。并非是一兩個人、一兩場講座可以扭轉(zhuǎn)的——說到電視講座,客氣點是隔靴搔癢,實質(zhì)上是徹底的誤人子弟,建議你還是別看為好?!?/p>

“不過總算有人去做,總歸是好的啊?!?/p>

“沒錯。我們諸葛家也是自筆冢主人一脈相承下來的,從很早時候起就以‘不教天下才情付水東流’為己任。所以我們筆冢后人,有責(zé)任把先人要維護的東西保留下來,發(fā)揚光大。這既是諸葛家的天命,也是諸葛家的責(zé)任。”

老李把右手按在胸口,雙目閃閃,“所以以前我一直運用諸葛家的財力和影響力,在各地邀請學(xué)者講演,投資建設(shè)國學(xué)院。我記得你們?nèi)A夏大學(xué),也是我們推動的項目之一。我原本希望能借此振興國學(xué)?!?/p>

“不,不會吧……”羅中夏心里靠了一句,沒想到鞠式耕的國學(xué)課,竟然就是眼前這個人推動的??磥硭瓦@些筆冢家族發(fā)生聯(lián)系的時間,要比他想象中還要早。

老李的眼神忽然從慷慨激昂變得有些憂郁:“但是我后來意識到了,一個人再有錢,他所能做的也很有限。比如我斥資數(shù)千萬去購買廣告,但那也只能占幾分鐘時間。而每天二十四小時全國播放的廣告差不多有我的幾萬倍。僅僅靠這些手段去挽救傳統(tǒng),是不夠的。”

“那……該如何?”

他別有深意地看了羅中夏一眼,一字一頓說道:“挽救中國精神,唯有國學(xué);而挽救國學(xué),唯有筆冢?!?/p>

“總算說到正題上來了?!绷_中夏心想。

“事實上,一直在搜集管城七侯的不只是他們韋家,我們也一直致力于此。但我和那些自私的人不同,我如果借助七侯的力量,我就有能力打開筆冢。到時候中國數(shù)千年來的精粹都將得到解放,讓那些偉大的先輩重現(xiàn)今世,重新感化這個已經(jīng)接近道德底線的社會。”

“好偉大的理想。”

“因此我需要你的幫助,青蓮筆是管城七侯中最為特別的一個,它從來沒有臣服過筆冢,它一定掌握著筆冢的關(guān)鍵。”

羅中夏沒想到這個人初次見面,就如同竹筒倒豆子一樣說了個干凈。他沒敢接口,怕一接口就等于是把自己徹底交到諸葛家手里了。

“我知道你一直想退筆出世,歸隱山林。這是可以理解的。不過天已降大任在你頭上,國學(xué)興亡,匹夫有責(zé)啊?!崩侠畎焉眢w朝前傾了傾,聲音變得緩和,但口氣依然緊迫。

“經(jīng)歷過智永之事后,你也該知道,退筆畢竟只是虛妄,除非你想死,否則就與青蓮脫不開干系,不如做些有意義的事情?!?/p>

他露出笑容。

“怎么樣?要不要一起來實現(xiàn)這個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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