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下午,我和灸舞就這么沉默著坐在花園里,沒有任何言語地,你一杯,我一杯,我們喝著茶,一起把苦咽下,直至夕陽西下。
吟雪斟酌再三,最終挑了曲《盼朝暮》,大致是說少女盼情郎,無奈兩人無法如愿在一起,可時雖過,心不變,愿與其朝朝暮暮的期待更不會改變。拿到曲子時,我不禁微笑,這曲子還真適合諦聽與洛雁。
在瞳雨的教導下,我已能將琴彈地很好,吟雪也越舞越出采,那份魅而不嬌的神態(tài),如果我是個男人,定會為其心動,只是,她的動作雖美,可舉手投足遞給人的感覺,就仿佛黃昏下黯淡寂寞的殘花,雖非敗柳,卻忍不住地讓人悲傷起來。
“吟雪,這舞悲地我難受?!币磺戤叄掖蠛艨跉?,想要疏散下心中的抑郁之情。
吟雪微抿了口茶,聽我如此說,嘴角立刻揚出一絲笑意:“傻丫頭,這舞本就是這么跳的啊。”
“可聽這曲子,并不怎么悲啊?!蔽野櫭加挚戳搜矍?。
吟雪淡笑,輕聲道:“我只是隨樂在跳。”
“更或許,是隨心?!彼齽傉f完,瞳雨便接了話。
我微微詫異,回頭去看瞳雨,她不是個愛隨便插嘴的人。此時正直盛午,園子里的花兒們沾了陽光的精華,各個開地嬌艷欲滴,瞳雨靜靜站在花從中央,手里提著水壺,嘴角掛著微笑,那番悠然自得就好像對方才的所插之話全然不在意一般。
莫非她真是隨口一個玩笑而已?我疑惑,緩緩收回了目光,轉眸時正撞見吟雪的笑容,淡如薄霧,捉摸不透,讓人看不進她心里去。
“我母后同意你選琴了么?”似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吟雪抬眸淺笑,故意扯開了話題。
我望著她笑了笑,才道:“怎么可能,自然是不太情愿咯?!?/p>
“趁現(xiàn)在你選舞還來得及?!彼氐馈?/p>
我搖頭:“姐姐莫急,我還沒說完呢,不說服太后,我怎敢接坐在這兒為你彈曲呢。”
“這么說,你說服她了?”吟雪望著我的眼睛里有絲驚訝。
我笑答:“我只對太后說,我尚還年小,想顯山不露水,留有一技好在將來一鳴驚人。聽我這么說,太后自然就答應了?!?/p>
“看來我母后沒調教壞你,騙人的功夫都上了一大層?!币餮┯Α?/p>
我微怔,驀然想起曾經一撒謊就會被輕易識破的我,如今已能撒地如此臉不紅心不跳了。
心中一黯,我掛著笑,一勾一撥地撫起了琴,先生說,撒謊總沒好下場,若是被太后知道,我心里真正打的主意是想成全諦聽與洛雁,將來,她定是要視我為眼中釘了。
春月宴那天,宮女們拿來了好多金銀首飾,還捧出了被我閑置許久的鳳袍,我只覺好多金屬被硬生生地堆砌在發(fā)上,好似要將我壓垮一般,再加上那一層又一層的鳳袍,簡直是折殺我也!
玉兒一邊在我頭上插著什么,一邊小心翼翼地奉勸我說,今日的宴會不同往日,盛裝著禮是不得不要的,我無奈,也只能聽了她。
到達側殿的時候,諦聽已經在了,他見我走路有些搖晃,不禁笑了出來:“怎么?又犯昏眩了?”
我想搖頭,可那些首飾早已禁錮了我的動作:“才不是,是這頭發(fā)太重,我怕摔著。”
“攙著我的手就不會摔了?!彼?,向我伸出了手。
我抿唇望向他,靦腆一笑,手指觸上他的掌心,一股暖意在心中蕩漾看來,猶如漣漪一般,一圈又一圈,撥地心弦癢癢。
“麒王到!皇后娘娘!”
一聲通報,大殿上立即都安靜了下來。
“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朗朗的聲喊響徹天空,望著他們齊齊叩首的壯觀景象,我的心里竟?jié)B出絲恐慌,于是,情不自禁地,我握著諦聽的手緊了緊,諦聽略怔,回眸對我淺笑,隨即,也將我攙地更緊了。
如同我大婚那天相同的情景,紅而長的地毯,鋪至正殿的龍椅腳下,我和諦聽,邁著相同的步,走著同一條路,他攤開掌心,掌心上是我的手,合著衣袖輕輕搭在他的指間,十指的交錯,傳來的,是十倍的暖意。
我的目光游走,時不時掃過身旁的女眷,她們都是跪著,我看不清她們的面容,可心中卻知,此時的洛雁,心里定不是一般滋味。
待諦聽站于龍椅之前做了個起的姿勢,眾臣在齊齊起身坐回座位,宴席早已準備好,可沒有諦聽的指令,誰也不敢動,包括太后。人們都起來了,這回若我想看,應該能從人群里找著洛雁的身影,可我卻突然不敢去看了,我害怕看見她的模樣,更害怕看見她與諦聽眼神交匯時的那般情意。
諦聽舉起金杯,我也趕快拿起眼前的白玉杯,我沒怎么在意他之后說了些什么,無非是一些天下太平王朝興盛的體面話,我心亂的很,自然不想去聽他,待這些話語完畢,干完第一杯酒,宴席便真正開始了。
我也喝了一口,發(fā)現(xiàn)是茶而非酒,于是,我偏頭去看諦聽,卻見他也正溫和地望著我,嘴角的笑意似是在說,你才十二歲,仍是不準你喝酒。
我轉回頭,裝出一副不甘的模樣,而心里,卻稍稍安下了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