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百年不遇的洪水(9)

鹽騷 作者:譚竹


蒲青蓮的母親在這場瘟疫中未能幸免于難,她也染上痢疾,第二次抓的藥還沒吃完就不行了。自從蒲臨川過世后,她一直有點郁郁寡歡,雖然女兒嫁入大鹽老板家,兒子也如愿以償當上灶頭,家里不再缺錢用,不必再辛苦勞作,但閑下來她反而不習慣。以前家貧不敢生病,憑一口氣撐著,身子骨倒還硬朗。女兒兒子有了自己的家,也不?;丶襾恚瑹o所事事中她反而三天兩頭病痛不斷,好像要把以前欠的都追回來似的。都說人活一口氣,也許她這口氣散了吧,借著這場瘟疫她就這樣順勢走了。

為給母親辦喪事,蒲青蓮終于可以暫時從那個令她窒息的楊家大院里逃離出來喘口氣了。她和哥哥蒲文忠一起操辦母親的喪事,她借口想在老屋替母親守靈,要求推遲些日子再回去。楊家忙著重建鹽灶的事,也沒心思管她,便同意了。

蒲文忠仍掛念著鹽灶的事,雖然母親過世有很多事要做,也常常不見人影,心想反正妹妹回來了,有她辦理也一樣。他完全把楊家的事當成了自己的事,雖然嘴上不說,私下里覺得楊家的鹽灶也就是他自家的,所以事事上心。這次楊家鹽灶被毀,他也急得跟什么似的。

每天早上,蒲青蓮起來,一個人在空空的屋子里走來走去,給堂屋里父母的靈前上炷香,給家具擦擦灰。蒲文忠成家時楊家另給他置了處房子,不僅是出于對親戚的照顧,更多的是對他盡心盡力經營鹽灶的獎勵。母親留戀舊居,不愿跟去一同生活,現在母親一走,這老屋就沒有人了。

那些家具很破舊,桌面上油漆都掉了,露出原木的顏色來,柜子門有點松動,開關都會發(fā)出咯吱聲。小時候柜子最高一層里放著個祖上傳下的粉彩瓷缸,里面裝著紅糖,是兄妹倆最向往的地方,常搭著椅子去偷吃。雖然兩人都有份,但父親寵愛小女兒,每次被打罵的都是哥哥蒲文忠……直到有次蒲青蓮爬上去沒站穩(wěn)摔了下來,帶得糖缸打得粉碎,這種偷吃的行為才得以告終。

薄青蓮摸摸額頭上的一個疤痕,這疤痕就是那次摔傷留下來的。因為她受了傷,打碎糖缸的過錯也沒有受到父母追究。想起這些往事,她覺得從小父母還是很疼自己的,雖然只是窮人家孩子,但就如俗話說: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她也是在父母的關愛中長大的。父母用自己認為對她好的方式來干涉她,把她嫁入了楊家,毀了她一生的幸福。她曾經有過怨恨,但隨著他們的相繼離去,這怨恨也隨之而去,只留下無奈與悵然。

打掃到母親房間,看到那張掛著紗帳的木床,她突然有點犯愣。她就是在這張床上出生的,可是生她的人卻已經不在了……木床很舊了,一只床腳還墊著木塊,坐上去一搖晃就會響。鋪的竹席用藍布包著邊沿,但用的年頭太久,還是破了邊,竹篾支出來,坐上去有點扎人。掛著的紗帳也有年頭了,白色變?yōu)榘迭S,還打著幾個大補丁。她曾經買過新的紗帳和新的竹席給母親,但母親舍不得換下這些舊東西。人活一世,留下的也不過只是幾樣舊東西吧。

收拾完屋子,蒲青蓮拿著盆子去院子里給雞喂食。自從父親去世后,母親沒有再養(yǎng)豬了,卻喂了一院子的雞,母雞孵出小雞來,帶著滿院子的跑。蒲青蓮一邊喂一邊心想,母親一走這些雞沒人管了,也不能老養(yǎng)著。

正在這時,一個小男孩飛快地從院子中跑過,驚得雞群咯咯地一陣亂叫。蒲青蓮叫住小孩問:“小三子,你跑那么急干嗎呢?嚇得我的雞亂飛!”

小孩說:“夏子謙給張家做的家具做了一半丟下不見人影。張家急著用,讓我去他家叫他。我去了才知他生病了,起不了床。我趕著去給張家回話呢!”

“夏子謙病了?他也拉肚子?”

“不是,他腿上有個傷口,在床上發(fā)抖,好嚇人的?!?/p>

“啊,腿上有點傷會這么嚴重?”蒲青蓮嚇了一跳。

但是再問小孩子也說不出什么來。打發(fā)走他,蒲青蓮心里越來越不踏實,決定去夏子謙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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