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鹽工(6)

鹽騷 作者:譚竹


“見你?!?/p>

“說吧,有什么事找我?”

“沒事?!?/p>

“那平白無故地,大老遠跑來干嗎?”

“想你?!?/p>

沈玉林一愣,啞然失笑,起身往床上一躺,雙手枕在腦后,懶洋洋地說道:“想我個啥呢?”

“就想你。”

“你真傻?!?/p>

“我就傻?!?/p>

自始至終,銀紅站在那里,身子一動不動,簡潔的話里透著堅定,讓人莫名的感動。沈玉林瞇著眼打量她,見她這幾年來雖然略顯憔悴,但面容清麗,哀婉動人,不由得心里有些軟了,拍拍床沿說:“過來吧!”

銀紅走到床邊,沈玉林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倒在床上,見她鎖骨突出,手腕的骨頭支棱著,嘆道:“你瘦了。”

他摸著她突出的骨頭,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親切的,讓人心安的,她仍是他的女人,一直都在那里,等著他再次使用。

但她也有一些改變,讓他感到陌生。她變得沉默寡言,卻在沉默中蘊藏著一種無形的力量。她雖然專程來找他,對他說著甜言蜜語,卻不卑不亢的,不像以前只一味地想討好他,這讓他覺得她更有魅力了。

“你是怎么進來的?”

“賄賂店小二?!?/p>

“呵,你也會這一套了?!彼?,心里的警惕又上來了,“費這么大勁就只為了見我一面?真沒啥事找我?”

“過了這些年,我也想通了,我們這樣的女子,過一天是一天,能開心一天是一天,不去奢求那些命里沒有的東西?!便y紅淡淡地說道。

這話讓沈玉林徹底放下心來。他就怕她是懷著什么目的來找他的,看來她真的只是想見他一面。他和趙云珠成親后,日子過得也不錯,只是趙云珠原本是刁蠻任性的大小姐,雖然被他收服,總難免有時候發(fā)發(fā)大小姐脾氣,日子久了,也覺有點悶。他偶爾會想起銀紅的柔順可人,但想想再去招惹她,被趙家知道終究難以解釋,趙云珠對他這段過去一直是耿耿于懷的,一定會不依不饒。何況他也怕被銀紅纏上身惹一堆麻煩事,所以一閃念過去也就算了。

此刻,她送上門來,依然千依百順,一往情深,讓他不由得舊情復燃。她把頭埋在他的胸口,低低地說:“玉林,這些年沒有你的日子,我都不知道是怎么過來的……我只希望以后能再見到你,和你在一起,哪怕一年只見一次也行。讓我的日子有個盼頭吧……”

“好的,好的,我答應你……”他摟著她微微顫抖的身子,吻著她鬢邊的淚水,喃喃回答道。他的眼前,又出現(xiàn)了那些衣香花影、酒色沉醉,那些低吟淺唱、輕歌曼舞,那些歡娛的日子:在藏春樓她的香閨,在開滿黃花的河岸,在觀今酒樓的包房,在靜寂無人光影斑駁的山林草地上,在碧水蕩漾的湖面小舟……

而銀紅的眼前,浮現(xiàn)出在后溪陰河泛舟捕魚時,黑暗的河道上,點點的燭光中,隔著漁網(wǎng)的一吻……也許就在那一刻的眩暈中,在初次相遇的回眸一笑中,在一次次的歡娛中,在他令人戰(zhàn)栗的目光中,她死心塌地地愛上了他,無論他是否成親,她只知道她不能沒有他。

蒲文忠自從答應楊延光陷害夏子謙之后,日夜心神不寧,尋思怎樣才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覺。鹽灶一旦開熬,工人幾班倒,二十四小時都有人,他雖然在鹽灶各處巡視,要想避人耳目,還是得費點心思。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當上楊家的總灶頭,管理所有的鹽灶,拿的工錢也已不是一般灶頭的雙倍,而是好多個雙倍。當然,經(jīng)過這些年的磨礪,他也成了熬鹽的一把好手,確保了熬出來的鹽的質(zhì)量。

夏子謙也在干著活,對即將到來的厄運渾然不覺。他在高高的扯水架上,在熱鹵井的熱氣籠罩中扯著鹽鹵水,扯起來在塔上循環(huán),使鹽鹵濃縮再熬制。他的雙手已經(jīng)被麻繩磨出了血泡,舍不得買膠布來貼,用些麻線纏裹著。

炕鹽工穿著木鞋正在炕上翻扒著剛熬制出來的鹽粒,炕下燒著火,溫度在一百二十到一百五十度之間。蒲文忠一邊斜著眼瞄著在高高的木架上扯水的夏子謙,盤算著怎么下手,一邊順手從鹽炕上抓起一把鹽查看。品質(zhì)好的鹽能從手中漏完,品質(zhì)差的水分多,漏不下來。他拍拍手,對所生產(chǎn)的鹽的品質(zhì)感到滿意。無論是用和黃泥的末煤,還是上好的塊煤,無論是用零散的柯子柴,還是整根的大柴,熬出來的鹽的質(zhì)量都是頂呱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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