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都沒有想把腳抬起來走路,只讓他的皮靴在海灘的碎石上一路拖曳。
亨森掀起帳篷簾,皮爾里深深彎下腰,弓著身子鉆了進(jìn)去,樣子像在給里面的人鞠躬一樣。
看到這兒,庫克醫(yī)生搖搖頭。
我沒能看到皮爾里躺下,亨森便拉上了帳篷簾。
庫克醫(yī)生帶我到埃里克號的甲板下,給我做檢查。
他輕輕用手指觸壓我的胳膊和手,我一退縮他馬上便注意到了。
“手兩邊主要的骨頭裂了,手腕上的也是,不過不太嚴(yán)重。
回家之前,我也不敢十分確定。
”他說道。
他做了只吊腕帶,又拿些冰塊替我消腫。
他把裹布綁好,里面有個裝冰塊的袋子,正對我的手背。
“回去的路上你不能再爬桅桿了,”他說道,“也不能報告浮冰了。
至少這次航程不能了。
”“謝謝你幫我。
”我說道。
“我要是看見的話,會早點(diǎn)過來的。
他弄傷你的手,是個老把戲——這個我敢肯定他知道你不太清楚。
如果你知道怎么握住別人的手,他就縮不回去。
”“我很詫異,他原來那么強(qiáng)壯。
”“他現(xiàn)在也很強(qiáng)壯。
關(guān)鍵是得知道抓什么地方,而不是用多大力氣。
就算一個孩子,如果知道怎么做,也能讓皮爾里疼得跪下來。
”“我希望你的行為不會給你帶來什么麻煩。
”“不會的。
亨森幫了我們,盡管我知道,他只會替皮爾里做事。
要是皮爾里能活下來,他要么會堅持他今天的說法,更有可能他會說什么都沒發(fā)生。
”“瑪麗看到了發(fā)生的事。
”我說道。
“我知道。
”庫克醫(yī)生說道。
“但是,除了她父親有危險的那一段,我不知道她能明白多少。
”“她可能看見你打皮爾里的手臂了。
”“她看見什么,怎么跟她母親去說都沒關(guān)系。
亨森說的足夠應(yīng)付。
”“你聽到皮爾里跟我說的話了嗎?”我問道。
庫克醫(yī)生搖搖頭。
我逐字逐句地說給了他,就算再過40年,我肯定也會記得這么清楚。
你母親下葬時還穿著人們找到她時穿的衣服,身上滴著水就被埋在了圣約翰斯的公墓里。
庫克醫(yī)生轉(zhuǎn)過臉坐到床沿上。
“他發(fā)燒了。
”他說道,聲音變小了。
“他說我父親埋在了冰里。
”我說道。
“他肯定知道你才是我父親。
他跟弗朗西斯·斯特德說過你是的。
”“當(dāng)然他是很懷疑的,”庫克醫(yī)生說道,“但我從沒和他說過這事。
”他猛地站起身,雙臂摟住我,在我受傷的手臂能承受的范圍,抱住了我。
我也用左手回抱了他。
他退后的時候,我看到了他眼里的淚水。
“你是你母親的孩子,”他說道,“但也是我的。
”那天稍晚時,皮爾里夫人和瑪麗去皮爾里的帳篷里呆了很長時間,她們給他拿去一些禮物,告訴他在圣誕節(jié)前不要打開。
她們回到風(fēng)向號上時,很明顯瑪麗曾哭過。
她眼睛紅腫,但臉上和她媽媽一樣,仍是副肅穆的表情。
晚上躺在自己鋪位上,我在想皮爾里的話,他的用詞。
你母親下葬時還穿著人們找到她時穿的衣服,身上滴著水就被埋在了圣約翰斯的公墓里。
他肯定不知道,我母親下葬時穿的什么衣服。
“知道嗎,你今天表現(xiàn)得很勇敢。
”庫克醫(yī)生說道,“他或許永遠(yuǎn)都不會對別人承認(rèn),甚至對自己都不會,但他欠你一條命。
”“這樣就結(jié)束了我第一次探險,真奇特啊。
”我說道。
“所有的探險都有奇特的結(jié)尾。
”庫克醫(yī)生說道,“因?yàn)樗鼈冏詈蠖蓟氐搅宋拿魇澜纭?/p>
你會懂我的意思的。
在你眼里,我們要回去的那個世界跟你剛離開時已經(jīng)不一樣了。
”聽到瑪麗在風(fēng)向號的哭聲,我們停下來了。
我們又聽到皮爾里夫人喃喃的安撫聲,可比平常要小聲得多,似乎連哄瑪麗時,她都無法放下自己的心事。
我做了一夜的夢。
手被握住的情節(jié)斷斷續(xù)續(xù)地出現(xiàn)在每個夢里。
我跟一排手腕有力的人握手——有皮爾里,愛德華叔父,弗朗西斯·斯特德,庫克醫(yī)生。
他們都祝我好運(yùn),似乎他們都相信,再多的好運(yùn)也救不了我。
夢沒有停。
我從船邊向下望,看到水面上浮著的一具尸體。
他的衣服漂在水上,外套半繞在頭上,頭向后仰著,似乎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時,他仍把頭伸出了水面,要仰望天空。
接著,我又夢到我母親,她沉到了水下。
我看到她時,她的臉卻十分平和。
我還沒來得及抓住她,或者不得不放手讓她去時,夢境又變化了。
接著,我面對面地跟弗朗西斯·斯特德站在一起,他突然想把我從船上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