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我們走過大橋，風里隱隱聞到海的氣息，似乎在提醒我第一次從紐芬蘭到新斯科舍的旅程，提醒我曾經(jīng)的童年隨著每一天的逝去而變得越來越縹緲了。

有段時間，剛獲得的名聲讓我沉醉。

現(xiàn)在，我開始留意這座城市。

曼哈頓似乎沒什么當?shù)厝?，即使熟知它的人也不得不停下來為這座城市驚嘆。

人人都好像是從其他地方剛剛到此，他們?yōu)檫@座城市設定了步調(diào)，這座城市也以此不斷重塑自己。

正在進行的不僅只是一場改造。

曼哈頓也不僅只是一座城市，它是數(shù)十個城市交錯在一起。

簡單一瞥，你對其中一個有點印象，腦海里剛開始想象它一年后的模樣，它的藍圖便因有更新的出現(xiàn)而被拋棄。

建到一半的建筑被摧毀。

街區(qū)的建設者似乎腦子里并沒有概念，他們似乎不知道從這堆廢墟上崛起的會是一座怎樣的建筑。

高高的鋼梁上行走的工人愣愣地看著遠處，看著很多街區(qū)以外另一座正在建設的更高的大樓，他們驚呆了。

這有些危險。

距離太遠，他們無法看清正在工作的工人或設備，看上去就像一座大樓自己在建設自己，自己往天空上攀登。

一個星期接一個星期，一個月接一個月，從布魯克林可以很清晰地看出，曼哈頓的輪廓在變化。

我已熟悉的那座建筑，那帶銀邊而顯眼的黃色條石會在某天突然消失，縫隙會很快被另一種顏色填滿。

從地平線的剪影看去，就像一個孩子在隨意安排這座城市，把建筑物移來挪去，把它們的頂換上尖尖的頂子。

它們高高地挺向天空，就好像世界上只有它們自己。

晚上，庫克醫(yī)生和我會駛過建筑工地。

蒸汽起重機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好像機械長頸鹿一般。

巨大的蒸汽鏟也靜悄悄的。

起重機上的大梁不工作的時候，停在那兒就像伸向天空的手臂，高懸在我們頭上。

有些鏟下還滿是磚石碎片，如同這座城市早上時不是慢慢醒來，而是突然變活。

停止工作的每臺機器，每個人，都像被按了電子開關，會立刻動起來。

幾小時前消失的機械的喧囂聲還在街上回響，很快就又會開始。

庫克醫(yī)生說，對于城市來說，黑暗是種反復發(fā)生來回循環(huán)的不便，是強加在行動與進步之上的間歇，是一個未來肯定會因某種發(fā)明而被解決掉的問題。

他跟我解釋鋼架結構如何為建筑業(yè)帶來革命，如何改變城市的面貌，鋼架和電梯如何可以造就比原來高出三到四倍的新建筑，我卻不再聽了。

看來，曾讓我為這城市感到不安的那些事現(xiàn)在已讓我放心了。

吸引我的是不斷被抹去的過去，還有一個未知的、并不確定的未來。

或許是因為我看到了所有這一切背后的那些人，那些看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

可不管怎么說，也就是人而已。

他們會像孩子般因探險家和冒險而激動。

他們不是惡毒的暴君，也不是剝削別人窮兇極惡的大亨，他們的諷刺漫畫出現(xiàn)在所有報紙上，他們也常出現(xiàn)在報紙社論和印制的布道詞里。

現(xiàn)在，替庫克醫(yī)生跑腿的時候，在曼哈頓的豪宅里，我不再是被指一下大門進去"右邊的房子"了事。

我會被邀請進會客廳，有時還會是書房或起居室。

在那些皮爾里北極俱樂部成員們的家中，他們給予我的不僅是贊許的微笑。

庫克醫(yī)生一直在城市里四處活動，跟人談話，發(fā)出告誡。

因為皮爾里對北極四年無功而返的探險，人們現(xiàn)在相信北極點無法企及。

只有皮爾里才有權威書寫探險經(jīng)過，沒人知道只完成了那么一點點。

庫克醫(yī)生說沒關系。

要是人們知道那是怎樣徹底的一種失敗，沒人再會把錢，哪怕是一分錢投入北極探險中了。

人們在談論南極，庫克醫(yī)生說他對此不感興趣。

南極點是一個固定的點，位于冰雪覆蓋的大陸中間，因此，相比處于地球另一頭"頂"上又不斷變化的北極，去那兒要容易得多。

對于皮爾里探險的時間，人們說了很多。

"四年啊，即使花四年時間皮爾里都沒能到達北極點。

"人們會這樣講。

似乎是說皮爾里做不到，就沒人能做到。

"我一直都清楚，他的成功就意味著我的失敗。

"庫克醫(yī)生說道。

"可現(xiàn)在看來，甚至他的失敗也意味著我的失敗。

四年了。

人們不知道其間他為到達北極做了多少努力，不知道他在帳篷、小屋和愛斯基摩人的住所呆了多長時間。

他已經(jīng)絕望，死神先來還是救援先到他都麻木了。

要是人們知道這些該多好。

""現(xiàn)在他退出競賽，卻熱心于到處宣傳北極不可能到達。

他似乎對獲得這種安慰獎心滿意足了。

獎項證明北極無法到達，他因此被人銘記。

""就算我愿意，從瑪麗那兒拿到的錢也不夠裝備一支到北極的探險隊。

贊助人現(xiàn)在對北極失去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