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舞者 第一集(5)

舞者 作者:海巖


“金葵?”

高純家 晚上

高純沒想到那一句“后會有期”來得如此迅速,讓他辨不清內心該是張皇還是驚喜。他用毛巾沾了溫水為金葵仔細擦洗了臉上的血跡,臺燈下的金葵傷痕斑斑,更為觸目的兩行眼淚,讓高純怎不生出無盡的愛憐。

他對金葵的遭遇表達了應有的義憤:“我看那臺灣人根本就沒想給你們家酒樓投資,是拿投資這事釣魚呢,你爸你哥憑什么把火氣往你身上撒!”

金葵居然還替父親解釋:“我從小到大,都是按我爸的意志生活的,這一次我可能真把我爸氣急了……”

“那也不能下手這么狠呀,他不怕把你打傷了嗎,萬一把臉打破相了你還怎么跳舞???”

金葵說:“我爸不讓我跳舞了,讓我到酒樓幫他搞銷售去。他說這個我才跟他吵的,他才打我的,我才跑出來的……”

高純沒聽明白似的:“搞銷售,讓你?”

金葵點頭,她說:“那個酒樓,是我們家的命根子。”

高純家 晚上

這天晚上高純在天臺上用煤油爐為金葵煮了熱粥,連鍋端進屋里。他還沒來得及把鍋放在桌上,小閣樓的屋門便突然砰砰作響,兩人驚慌不已,高純一邊問著:“誰呀?”一邊迅速拉著金葵躲上天臺。他把天臺的門關好之后,才氣息未定地又問了一聲:

“誰呀?”

門外第二遍回答:“高純在這里住嗎?”

高純克制心跳,毅然開門,透過屋內臺燈昏昧的光芒,他看清門外只有孤零零的一個人影。那是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高純鎮(zhèn)定下來,聲音恢復平靜。

“請問您找誰?”

“你是高純嗎?”

“請問您是哪位?”

“我姓蔣,是從北京來的?!?/p>

高純家 晚上

這位不速而來的客人坐在閣子間里唯一的那把椅子上,身邊放著高純?yōu)樗沟囊槐姿?。金葵也不再躲在天臺的門后,而是靠在門邊,默默地聽著兩個男人的交談。那位姓蔣的陌生人大約六十多歲,身體瘦如薄紙,聲音響銅一般。

“二十多年前我見過你的母親,我還記得她皮膚很白,有一頭烏黑的長發(fā)。我印象中她叫高長紅,你是跟了你媽媽的姓嗎?”

高純站在這位蔣先生的對面,他說:“對,我媽很漂亮,她后來剪了短發(fā)?!?/p>

蔣先生在高純的臉上凝視片刻,說:“你都長這么大了,你和你母親一樣,也是一表人才。”

高純說:“你是我母親的朋友?”

蔣先生說:“不,我是你父親的朋友?!?/p>

高純意外地怔住,他看一眼門邊的金葵,然后對蔣先生冷淡地說道:“我沒有父親。”

蔣先生面目平和:“沒有父親,怎么會有你?!?/p>

高純則堅持了自己的怨恨:“如果一個人把我生出來又不肯把我養(yǎng)大,那他就沒有資格讓我叫他父親?!?/p>

蔣先生說:“他創(chuàng)造了你,你是他身體發(fā)膚的延續(xù),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他在血緣上,法律上,都是你的父親,這是事實。他只是沒有履行父親的責任,但沒人能改變這個事實?!?/p>

高純的眼圈紅了,他說:“我從來沒覺得我還有父親。我媽也不在了,我在這個世界上,早就沒有親人。我一直自己生活。一個人,自己養(yǎng)活自己,我活得挺好?!?/p>

高純淚光晶瑩,金葵為之感動。蔣先生的面容也就格外慈祥起來:“你父親病了,他病得很重。疾病有時能讓人回顧一生。他對你和你的母親,非常歉疚,他想找到你們,對自己的失責做出補償,所以委托我來找你們。我剛剛打聽到,你的母親已經在前年去世了。但我很高興我終于找到你了,我想告訴你,你還有親人。從今以后,你將一輩子衣食無憂!”

蔣先生的宣告讓高純再次與金葵對視一眼,那一刻他臉上的表情,不知是輕蔑還是驚愕。

出租車內 白天

高純開著出租車穿過云朗的大街。

關于這個忽然現身的父親,高純和坐在駕駛副座上的金葵發(fā)生了爭執(zhí)。

高純說:“我也不知道這些年我媽是沒找我爸還是找不到我爸,可我知道我媽這些年為了養(yǎng)活我,為了讓我上學、上藝校,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如果我父親真是那么一個有錢的老板,他為什么沒有給我們半點幫助?”

而金葵則認為:“每個人都會有一時的錯誤,何況他現在不是派人來找你了嗎,他不是承認對不起你了嗎,他不是說想要幫助你了嗎,不管怎么說他也是你的爸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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