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關(guān)于陳天的念頭糾纏。
我弄不清自己的感受,看不到他的時候,一切都很有把握,我很明白自己應(yīng)該怎么想怎么做。可是面對他的時候我竟然難以自制,竟然會心跳臉紅。這些描述聽起來都可笑,像個不喑世事的小丫頭,哪有一點情場老手的作為。丟人!我就這么敗下陣來了?事情是明擺著的,陳天簡直可以說就是麻煩的同義辭。比我大將近二十歲,有個不肯離婚的老婆,一個愛吃醋的情人,一個盡人皆知的壞名聲,跟他發(fā)生任何瓜葛都是不允許的。
我想了各種話來諷刺自己。
例如:要贏得這種女孩愛情的惟一辦法就是不跟她們上床。
再例如:讓你們這種自以為是的女孩刮目相看的辦法,就是你以為他會這么做他卻偏不這么做。
再再例如:你不過是逢場作戲的把戲玩多了,想搞點古典愛情了。
但是無濟于事。
想起以前的事,他或許骨子里是個純真的人,八年前,我記得有一次看見他坐在圖書館門口的臺階上,耐心地等著那個上課的女研究生下課。我這么想的時候,發(fā)覺自己竟對他充滿了憐惜。這種稱為憐惜的情感對我是可怕的,說明他進入了我心中柔軟的部分。
無論他出于何種理由這樣做,他已經(jīng)跟所有的其他人不同了。
逃開吧,如果還來得及。
亞東打電話來的時候,我正在房間里發(fā)呆。我又有一陣子沒給他打過電話了,他一直遵循我們的默認值不主動給我打電話,但時間長了,他決定看看有什么不妥。
我跟他說沒什么事,就是最近太忙了。他等著我開口,我便說,你一個人嗎?他說是,老婆出國了。好吧,就去你那兒。
我已經(jīng)不愿意別人再到我這兒來,而且我怕陳天會打電話。
和亞東上床的時候,才發(fā)覺我對陳天的欲望竟是如此強烈,不只是情感的欲望,而是確切無疑的身體的欲望,我被這欲望驚得目瞪口呆,倉惶失措。我盡了努力讓自己專注于所干的事,甚至表現(xiàn)得更加瘋狂,但是我知道我身體里蘊藏的欲望與亞東無關(guān),我皮膚上浸出的汗水也與亞東無關(guān),他那年輕的身體,漂亮的線條已經(jīng)失去了全部魅力,我大叫著要他把燈關(guān)掉,這不是我的習慣。
我感到羞恥。
深夜我精疲力盡,沮喪萬分地回到家。
我在燈下讀陳天的《我的快樂時代》。
那書像吹一支幽遠綿長的笛子,不急不燥,娓娓道來,平實自然,體貼入微,細是細到了極處,像是什么也沒說,卻已經(jīng)說了很多。句子里看不見他慣常的調(diào)笑腔調(diào),非常善意,心細如絲,我在字里行間慢慢地辨識他,讀懂他,那個里面的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