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以后的晚上十一點(diǎn)，我見到陳天。他坐在黑暗中，整個樓都在停電。我是摸黑上來的，那深一腳淺一腳的緊張感覺使“偷情”這個詞變得十分形象。

掏出帶來的蠟燭點(diǎn)上，晃動的燭光里他的臉恍恍惚惚，缺乏真實(shí)感。我伸出手去抓他，抓住了他陷在陰影里的胳膊，至少他的身體是真實(shí)的，有溫度，有重量，有彈性，在那兒占據(jù)了沙發(fā)的一角――我唯一能抓住的東西。我就那么一直抓著，不松手，什么也不想說，我只想我的手不是空的，我的懷抱不是空的，不想聽情話，再好聽的也不要，情話是空的，愛也是空的，我有的一切都是空的。上帝保佑柏拉圖，讓他的愛見鬼去吧，我要這真實(shí)可觸新鮮欲滴完全物質(zhì)的愛情。我們做愛吧，我需要你的重量壓迫我，你的熱氣吹到我臉上，我需要感到被充滿，被搖撼，被烘烤。我們上床吧，我們亂搞吧，我們偷情吧，既然我們是這樣的狗男女，我們一而再再而三地偷情吧，在這燭光里，在這夜深人靜之時，就算我們打出寫滿愛的大旗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shí)，就算你堅(jiān)持不和別的女人做愛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shí)，我們來偷情吧，或者我們天生就喜歡偷情，任何正常的愛情都不能滿足我們，我們需要眼淚，需要曖昧，需要分離，需要越過藩籬，需要可望而不可及的一切，難道我們沒有心懷傲慢？難道我們沒有恬不知恥地高唱頌歌？我們來偷情吧！

"你是雙魚座？”陳天開車送我回家的時候忽然問。

“不是，為什么問這個？這不是你的話題?！?/p>

“他們說雙魚是為愛而生的。”他看了我一眼，沒有說下去。

為愛而生，很多人這樣標(biāo)榜自己，為愛而生？不，我不為愛而生，愛是我躲之不及的怪物，是人生對我拋出的媚眼，顧盼有情中生出的一點(diǎn)眷戀，是這世界將你抽空，打倒，使你放棄尊嚴(yán)的唯一利器。別大言不慚地談?wù)摓閻鄱伞?/p>

“我才不是雙魚座呢，我要是雙魚，早就鬧得你雞犬不寧，上竄下跳了！”我笑著呸他。

“我現(xiàn)在不是雞犬不寧嗎？”

“不知好歹，有我這么克制的雙魚座嗎？！”

“我不懂，我只是看了一眼徐曉斌的小說叫《雙魚》?！?/p>

停了好久，車已經(jīng)駛下了三環(huán)路，他說：“你的克制是最讓我難過的?！?/p>

這是陳天式的情話，說明他有著洞察一切的目光，他知道我是經(jīng)過怎樣的克制才能對他溫和地微笑，才能順從他的意愿，才能不每一分鐘都說我愛他，才能每一刻都抑制住擁抱他的渴望，我才能安靜地坐著，才能不哭泣，才能交談，才能微笑，才能生活下去……

他知道我愛他比我表現(xiàn)出來得要多，這讓他害怕。

后來他說。

“你是一座隱蔽的火山，正冒著煙的火山不可怕，人們會避開它，但是你，你安靜地呆在那兒，突然爆發(fā)的時候，便會毀滅一切?！?/p>

“放心吧，我這兒的地殼比別的地方堅(jiān)硬得多?！?/p>

但是他明顯的并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