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終沒有撕毀照片。頭腦里忽然形成的一個假設(shè)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如果米音和父親不是“那種關(guān)系”，他對米蘭他們的態(tài)度會是什么樣呢？他還會處處針對他們、尤其是米蘭嗎？

這想法像一顆驟然彈出火塘的火焰星子般射向了他，頃刻之間，灼痛的感覺令他無法忍耐，于是他干脆狠狠“掐滅”了那“火焰”——把所有與此有關(guān)的迷惑趕出了自己的意識。他把照片插回了詩集的書頁，塞進書架；關(guān)燈、幾乎是帶著些倉皇和踉蹌，走出了米蘭的房間。

韓崢和父親照上面已是第二天中午。林姨覺得韓崢平時每天早起上課辛苦，他身子又弱，休息天應(yīng)當(dāng)補個覺，便由他睡到自然醒，沒叫他起來吃早餐。而韓進遠前晚應(yīng)酬到半夜才回來，加上酒席上喝了不少酒，因此也睡到11點多才下樓。

“小崢昨晚回來了。”林姨在他在餐桌前坐定后，面含微笑地告訴他。

“哦。”他的語氣和表情看上去似乎不著痕跡，實則心里很高興?！澳莻€……他下來吃過飯了沒？”

林姨心里暗笑：這還真是兩父子。她正準(zhǔn)備回他的話，恰見韓崢從樓上走下來；嘴角便是往上一努，欠身對韓進遠微笑道：“瞧，這不下來了?！?/p>

“爸?！彼允菑埧诮辛怂６鄶?shù)時候，他還保留著對父親基本的禮貌。

“哎，坐下吃飯吧?！表n進遠許久沒見著兒子了，聽到韓崢的一聲招呼，雖則是一貫的冷漠，倒也正因為他平常的態(tài)度就是如此，那熟悉的語氣反使他覺得心頭一熱。

“哦?！彼讼聛?。

“小崢，你回來，爸爸很高興?！?/p>

韓崢正要夾菜，聞聽這話，筷子一滯?！芭丁！彼恢f什么好，木訥地點了點頭。竟忘了自己剛才是想夾什么菜，縮回手，低頭扒了一小口白飯，在咀嚼咽下飯粒之后，他說：“我 明天想在學(xué)校的畫室里畫畫，今天晚上就回學(xué)校去了?！?/p>

韓進遠也不阻攔，只叮囑道：“天氣又冷了。記得帶足衣服，唉，下次也不知啥時候回家來……對了，平時吃的藥宿舍里還有么？”

“有?！彼碱^不自覺地輕鎖了起來。自己的病控制得尚好，可他知道自己的病一旦發(fā)作起來會是多么嚴(yán)重的狀況，所以，藥物是從來不敢忘卻攜帶的東西。

“今天反正沒事，晚上我送你回學(xué)校吧?！?/p>

“嗯?！睂n進遠詢問藥物的話，他心里頓時亂糟糟的，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了一聲。心里立時浮現(xiàn)出米蘭與宋懷濤陽光下歡笑的畫面。

回學(xué)校的當(dāng)晚，他一個人在畫室里待了很久，卻沒有畫出任何滿意的東西。他心情忐忑地返回宿舍。推開門的瞬間，差點撞上米楊的輪椅。米楊剛好沖完澡，撐著手從浴室里爬出來，仰頭跟他打了聲招呼，并慌忙致歉道：“我沒想到你回來得那么巧，就沒注意輪椅停的位置。擋路了是吧？——我這就移開?！?/p>

他爬上輪椅，快速向前劃動，讓出相對狹窄的過道。韓崢像是沒有聽見米楊說的是什么，愣愣地跟在他的輪椅后面，步履沉重地走到自己的書桌前，安靜地坐了一會兒。然后，便熄燈睡下了。

從現(xiàn)在起我是該好好地“認識”她

又是一個周末。

宋懷濤在財大校門口來回踱步。他的右手插在卡其色休閑褲的口袋里，時而低頭，時而往校園里張望上一兩眼；一會微笑、一會又莫名地嘆氣。

他上身穿著本白長袖棉襯衫，袖口微微卷起，外罩一件米色的羊毛背心。十月底微涼的傍晚，這樣的衣著本顯單薄；任是如此，他卻手心冒汗，背上也覺得熱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