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懷濤沒想到她如此敏感,他剛才全是不假思索地直覺反應。他無法對米蘭否認:自己面對這條手帕時心里多少是有些嫌棄的,即使它會被重新洗干凈。
她忽然覺得韓崢好可憐。可她也不怨懷濤:或許自己已經(jīng)習慣了韓崢的病,有了充分的認識和心理準備,可懷濤畢竟不是、葉純也不是。
她下意識地攥緊手帕?!拔覀円踩ゲ》堪伞!彼α怂︻^,輕聲說道。
病房內(nèi),韓崢此時已經(jīng)醒來了。
“你回學校去?!辈〈采系娜擞袣鉄o力地說。
“這種情形我怎么可能走?”葉純的聲音里帶著強作克制仍掩飾不住的哭腔。
米蘭在門口,聽到他們的談話,喟嘆了口氣走進來。
“韓崢,”她靠近病床后,低聲說,“我們這些人馬上都會離開的,你安心睡吧。”
他痛苦地合上眼睛,過了半晌,悶聲道:“別告訴我爸?!?/p>
“那不可能,”她的話音聽上去“波瀾不興”,“這么大的事我不能瞞他。何況,把我們趕走以后,你身邊總得有人照應?!?/p>
韓崢心中一動,雙眼微睜開;他其實是想苦笑來著,卻連令嘴角上揚的力氣都擠不出來,只含糊地說了幾個字:“你倒周到?!?/p>
聽得出他說話時吐字無力,不過米蘭想:既然韓崢已有精神頭兒與自己拌嘴,至少情況還不算太壞,如此反覺心頭釋然,便示意懷濤和葉純一同離開病房。
“你爸爸應該快到了,你先合會兒眼。”她剛要轉(zhuǎn)身離去,恰巧看到兩片窗簾之間還露了條縫隙,從外頭透進來的亮光有些刺眼。她輕步移去窗臺邊,把簾子仔細拉好,這才走出病房大門。
米蘭見葉純才踏出病房便一個踉蹌,險些跌倒,連忙上前去攙,竟差點脫手沒扶住,幸好邊上的懷濤托了一把力,二人總算半拖半拉著葉純到走廊的長凳上坐下。
葉純大概是之前就忍了很久,一離開韓崢的視線就再也憋不下去了。她像是抓住一塊浮木,也不管和米蘭熟與不熟就緊摟住她,在她的肩頭抽抽搭搭、啜泣不止。
米蘭任她抱著,半晌不說話,只是輕輕拍了兩三下她的背脊算是安慰。在她觸及到葉純因哭泣而起伏的身體時,在她唇邊甚至還掛著難以察覺的一絲冷笑:這一刻,她清晰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確是個心腸狠硬的人!細細辨別,在她心底對葉純竟沒有半點同情。盡管她懂得葉純的痛苦和茫然,卻仍舊無法給予對方真心的撫慰,最多也無非是擺出象征性的“理解”姿態(tài),如此而已??拷蛘呦矚g韓崢的人,米蘭都無法忍受。
所以,她甚至有些討厭葉純這個柔弱無助的樣子,從心底說。
當葉純放下?lián)肀ё∷碾p手,把頭抬起時,她下意識地松了口氣,頓時覺得整個人舒坦了很多。她帶著點淡漠的神情看著她掛滿淚痕的臉,一言不發(fā)。
葉純的眼睛帶著深邃而迷離的神色,直直地望進她的眸子里:“你很了解他。”用的是確鑿的陳述句式。
她抬起頭,思索了兩秒鐘。“或許……某方面是。”
葉純試探著問:“我可以知道,你和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嗎?”
今天也好、之前的碰面也好,韓崢和米蘭的表現(xiàn)都讓她困惑不已:他們相處時顯得是那樣格格不入,又似乎有著不可剪斷的關聯(lián)和牽絆。
她忽然覺得自己不必要向葉純隱瞞什么。又或者可以說,她此刻的心里并不覺得對方比自己高貴幾許。帶著連她自己都無法理解的一股傲氣,她坦然道:“我嗎?我只是生活在韓家的一只寄居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