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葉在報亭下等。天很涼,放眼看去,上了點歲數(shù)的人都穿夾襖了。預報說今天最高氣溫22℃,比昨天的最低溫度還低。最低溫度多少她沒看,光想22℃穿裙子應該還可以,就穿著裙子出了門。開始尚可忍受,等半道上下起雨來,就有點難受,等到了中心報亭站那兒等時,越來越冷,陰冷,令她銘肌鏤骨痛徹體會到了什么叫做“等”。望眼欲穿,望穿秋水,翹足引領(lǐng),寸陰若歲……統(tǒng)統(tǒng)蒼白!一顆心在“千帆過去皆不是”的激動、失落、失落、激動的交替中變得疲憊,消沉,漸至絕望。她明白,如果她今天等不到他,于二人就是永別。這信念支撐著她從五點等到七點四十五,她明白她必須走,他不可能再來,她與他注定無緣。
安葉沿江邊向公交車站走,為方便,這次她沒騎自行車。陰雨霏霏的江邊來往行人都向她行注目禮,心中慨嘆:什么叫美麗凍人?這才是!安葉全不知道,身的寒徹心的悲絕,讓她麻木。
吱,隨著尖銳剎車聲,一輛軍用吉普在身邊停住,安葉嚇了一跳,沒等她醒過神來,一個人擋在面前,彭飛。他脫下飛行服就往她肩上披,她下意識擋開:不是耍小性子,是——何必?她想對他笑笑以表達出這層意思,沒笑出來,面部肌肉僵了。但彭飛體會到了她想表達的意思,急得語無倫次:“對不起……請相信我有合理理由……上車吧……安葉,求求你!”
安葉注意到,最后那句話讓候在旁邊的小戰(zhàn)士一下子把臉扭向一邊很是難為情,彭飛的不顧一切讓安葉心軟:“我相信你有合理理由,但你可不可以打個電話來呢?”彭飛說:“當時我打不了電話?!卑踩~又問:“是打不了還是忘了?”情緒不自覺松動,不自覺撒嬌:他當然不會忘,但得讓他說出來。不料他說:“打不了。也忘了?!?/p>
安葉受打擊,且毫無防備,一個字都說不出,恰好一輛公交車駛過在不遠的車站停下,她轉(zhuǎn)身跑去上車,車門關(guān)、車駛走,彭飛眼睜睜看那車消失于江邊雨霧。
團長被彭飛氣得火冒三丈:“‘不想對她說假話’——你是迂啊還是傻?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是人家警察和罪犯之間的游戲規(guī)則不適合你們,不適合男人和女人!這方面老同志們是有過血的教訓的:對女人,該說假話時絕不能說真話!……去找她!知道她住哪兒吧?”彭飛點頭,上次安葉摔傷是他騎車把她送回的宿舍。團長:“現(xiàn)在就去!小丁跟你去!”
彭飛到時安葉已經(jīng)換上了暖和的干衣服,兩手捧杯熱水小口啜,桌上的飯盒里泡著方便面。聽到敲門聲她開門,隔著防盜門,看到了彭飛,心平氣和問他有什么事。彼此可以不相往來,但也不必反目成仇,她不想顯得小氣。彭飛說:“一塊兒吃飯,完了看電影?!卑踩~有點激動,極力穩(wěn)住:“不想去?!彼f:“為什么?”安葉說:“為什么?因為下雨因為太冷因為我不想出去挨淋受凍!”聲音不期然尖銳高亢——全沒有她自以為的平靜大氣——引得上下樓的人紛紛向這兒看。彭飛溫和道:“把門開開安葉,影響不好,你讓我進去說?!卑踩~“嘩”拉開了門,彭飛進來卻什么都沒說,拿下她手中的杯子拉著她就走:“走!按原計劃執(zhí)行!咱有專車,淋不著也凍不著!”
小丁開車,彭飛和安葉坐后邊,一路上彭飛喋喋不休好話說盡:“安葉,我完全可以不跟你說我‘忘了’,是不是?但我卻說了,為什么?因為對你,我不想說假話。忘了是有原因的,暫時不能說,有保密紀律,相信你能理解。”安葉只是不響,彭飛頑強獨白:“第一次我們約時你也忘了……”安葉猛轉(zhuǎn)過頭來:“我忘了,我錯了。在這件事情上正確的思維邏輯應該是,我錯了,我改;而不是,我錯了,你就也可以錯!”彭飛回道:“同意!我要說的意思比你更深一步,你忘了,我理解;同樣,我忘了,你肯定也能夠理解!因為,我們是同一類人!”安葉全沒想到,怔??;他不光是深,且準、狠,直擊她心的最柔軟處。心一軟,意志力自控力隨之喪失,女孩兒本色畢露,理所當然地哭了起來:“不一樣彭飛不一樣,你那天是什么情況?風和日麗!我今天是什么情況?冷雨交加!我,我在雨里等了你快三個小時。沒有人,沒有電話,我早淋透了從外到里都透了我都快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