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來給格桑喂食的伙計都覺得這頭藏獒正在一天天地退化成比野獸更可怕的東西。那扔過去的羊腿還沒有落地就在一片嘩嘩啦啦的鐵鏈碰撞聲中被格桑凌空叨住,等它落在地上的時候,羊腿已經斷為兩截。隨后是暴風驟雨般的撕扯啃咬,羊腿轉瞬之間支離破碎。并不是饑餓驅使著它這樣做,只是一種想要撕碎肉體的渴望。當格桑抬起蜘蛛般的臉,露出毛叢間沾著骨屑的大嘴,茫然地望著喂食的人時,他不由得又后退一步。誰知道它在想什么。那一雙似乎永遠睡不醒的琥珀般的眼睛,在毛叢中執(zhí)拗地燃燒著。
每天下午,一個伙計從大房子里出來,將一條羊腿或是半片羊肋扔在被拴養(yǎng)在山坡上的格桑面前,在它剛剛可以夠得到的一只銹跡斑斑的鐵盆里倒?jié)M清水。
沒有人能靠得更近,他們遠遠地欣賞著這頭像一只長滿毛的蜘蛛一樣張著血盆大口凌空撲咬的怪獸。一次次的交易都因為黑臉漢子開價過高而沒有成功。他清楚隨著車駛向各地,會有更多的人慕名來到這里與他討價還價。他并不著急,一定要達到他期待已久的那個數(shù)目后,他才會將這頭不可多得的藏獒出手。
即使在冬天的牧場,在大風雪的日子里,格桑也可以在帳篷后、羊毛垛邊找到一個可以躲風避雪的地方,但是這里無論刮風下雨,它都無遮無掩地暴露在山坡上。正是這暴烈的風雪的侵襲,激發(fā)出隱藏在格桑身體最深處更隱秘的野性和與這高原息息相關的適應天性,潮濕與寒冷不過是令它的忍耐力和體力更加強大了。在一個大雪后的清晨,積雪封住了川菜館的大門,一個伙計不得不從窗子里跳出來挖開門口的一米厚的積雪。但他驚詫地看到,在陽光閃爍的山坡上,那頭黑色的藏獒仍然像一團耀眼的火焰,在雪地里跳動奔跑,揚起一片沸騰的雪塵。
即使藏獒的本性并不喜歡過于親近人類,但在山坡上的生活對于格桑來說也是過于寂寞了。那種發(fā)自內心的憤恨催動著格桑撕咬一切,可是在它的周圍實在找不到可以讓它撲咬的對象,那些羊腿骨之類的像樣點的大塊骨頭早已被它咬成散落的碎片。
每天來給格桑喂食的伙計都覺得這頭藏獒正在一天天地退化成比野獸更可怕的東西。那扔過去的羊腿還沒有落地就在一片嘩嘩啦啦的鐵鏈碰撞聲中被格桑凌空叨住,等它落在地上的時候,羊腿已經斷為兩截。隨后是暴風驟雨般的撕扯啃咬,羊腿轉瞬之間支離破碎。并不是饑餓驅使著它這樣做,只是一種想要撕碎肉體的渴望。當格桑抬起蜘蛛般的臉,露出毛叢間沾著骨屑的大嘴,茫然地望著喂食的人時,他不由得又后退一步。誰知道它在想什么。那一雙似乎永遠睡不醒的琥珀般的眼睛,在毛叢中執(zhí)拗地燃燒。
格桑不再想象能夠離開這里,它正在慢慢地習慣山坡上的一切。
在夜深人靜時,每當月光照亮這片平坦安靜的谷地,格桑終于還是控制不住喉嚨深處涌動已久的渴望,揚起鼻子對著發(fā)出鵝黃色光輝的月亮,盡情地長聲號叫。而這種號叫一旦開始,就幾乎是要斷斷續(xù)續(xù)地持續(xù)一夜的。
只有這種暴烈的藏獒才是那些不遠萬里來西藏買狗的人真正需要的。那些時刻感覺自己的生命和財產受到威脅的人需要這種無所畏懼、一往無前決不退縮的狗。當然這不是普通的狗,而是真正的藏獒,它們把衛(wèi)護主人的安全視為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事。它們冷酷無情,比猛獸更加兇猛,隨時準備著將危及到主人安全的一切撕碎。
人們在突然間意識到藏獒的這種重要性之后,短短的幾年間,各種各樣的人來到西藏這塊世界上最后的潔凈之地,只是為了尋找藏獒――品種更加純澈并沒有被平庸的平原氣息所侵染的真正的猛犬。他們相信藏獒才是更接近原始自然的一種良犬。
格桑不過是在渾然不覺中進入了這個找尋猛犬的鏈環(huán)。它被帶出牧場,來到外面的世界,這是它所不能理解的世界。一切都不是它所選擇的,也許如果沒有那天駛進夏營地的吉普車,它不會離開高原牧場,它會像所有其他牧場上的藏獒一樣,伴著綠色的牧場、藍天和羊群慢慢地成熟,偶爾為衛(wèi)護羊群與野獸搏斗,殺死野獸或因一個莫名其妙的失誤( 這種可能性出現(xiàn)的幾率非常小 )而被野獸殺死,但如果它能一直活下去,就會使這隱秘的血脈在高原之上繼續(xù)延續(xù)下去,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