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哥呆了，站在金龍賓館的院子里活像一個木樁子，錢亮亮怕他真的急出毛病來，連忙說：“我是跟你開玩笑呢，你想我是那種人嗎？我怎么能跑到人家面前替你要官去呢？

能開那個口我還不得先替我自己要個好活兒，沒事，我跟你開玩笑呢。”

李二哥怔了又怔才長出一口氣說：“我說嘛，憑我跟你的感情還沒到你能幫我說話的份上呢?！?/p>

送走了省委組織部干部考察小組，錢亮亮又接到王市長從北京打過來的電話，提醒并催促他到省里拜年，錢亮亮說你在百忙中還沒忘了賄賂省里領(lǐng)導(dǎo)。王市長說你千萬不要認(rèn)為這是行賄，這其實就是一種公關(guān)工作，是替咱們金州市人民走后門、拉關(guān)系、搞公關(guān)，真正的作用就是讓省里領(lǐng)導(dǎo)知道，我們金州市人民沒有忘記各位領(lǐng)導(dǎo)，反過來也讓省里領(lǐng)導(dǎo)別把我們金州市人民忘了，其實人家誰也不缺咱們那點破東西，就是那么個意思，跟過年走親戚一回事兒，千萬要辦好，別給金州市人民丟臉。錢亮亮說你放心吧，送禮總比討賬好辦，我保證給你辦好還不行嗎？王市長說不是給我辦好，是給金州市人民辦好。錢亮亮就說我保證給金州市人民攻關(guān)成功還不成嗎？接下來王市長又興致勃勃地告訴他引水項目進展非常順利，國家發(fā)改委已經(jīng)把這個項目列入了國家開發(fā)大西北的重點項目之一，國家投資百分之五十，省里投資百分之三十，金州市投資百分之二十，不用鄰省投入一分錢，鄰省每年還能從供水中得到一筆水費收入，這是首長親自點了頭的，所以鄰省這一回也非常痛快，過幾天就能簽協(xié)議，協(xié)議一簽過了年就可以開工了。

“哈哈，錢處長啊，這件事情我給你記頭一功，你到省里拜完年就不用回來了，啥事都別操心，安心過年，過了年回來我再獎勵你?！?/p>

能幫市里辦成這件大事，錢亮亮自己也沒想到，受到王市長的高度贊揚充分肯定錢亮亮自然也非常高興，盡管不愿意干那種拜年送禮的事兒，可是想到王市長說過的，為了高尚的目的，手段卑劣一些也沒啥的話，就又覺得送禮拜年并不是自己低三下四，而是替金州市人民走后門、拉關(guān)系，想通了這一點便覺得拜年送禮也是理直氣壯的事情。另外，他也想親自實踐一下，看看到省里給領(lǐng)導(dǎo)們拜年送禮到底有多大的難度，他不相信李百威能做到的他錢亮亮就做不到，他要用事實告訴王市長，給領(lǐng)導(dǎo)送禮并不是什么本事，只要不是傻子，臉皮厚點都會做。于是他便讓黃金葉檢查配套禮品，自己悶著頭在辦公室里寫賀卡。這個活不能讓別人干，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根據(jù)市里確定的拜年名單，每個賀卡上都寫著：“謹(jǐn)代表金州市人民向您致以節(jié)日的問候，并為您對金州市各項工作的關(guān)懷和支持致以衷心的感謝。

”下面落款是金州市委、市政府。名字都空著，到了誰家現(xiàn)填誰的名字。黃金葉來告訴他禮品都裝好了，見他在寫賀卡，趕緊告訴他：“錢處長，過去從來沒有公開寫賀卡的，都是悄悄辦的，你這么寫明了人家誰敢收?！?/p>

錢亮亮說：“這不是送禮，這是送慰問品，再說了，我們送慰問品的目的不就是要讓他們知道金州市的意思到了嗎？啥也不說啥也不寫把東西往那一送調(diào)屁股就走，過年送禮的這么多，人家連是誰送的都不知道，我們還送它干嗎？”

黃金葉勉強咧嘴笑笑：“你是領(lǐng)導(dǎo)，該怎么辦當(dāng)然你說了算?！?/p>

賀卡有一百多份，字又要寫得工整漂亮，錢亮亮整整寫了一個上午才算完工，然后就去驗收“慰問品”，黃金葉干這種事情非常在行，每一份都用大塑料袋包好，然后又裝在專門定做的紙箱子里，裝了滿滿一卡車。

“一共是一百二十份，我多準(zhǔn)備了十來份，萬一臨時需要省得再現(xiàn)抓現(xiàn)找了?！秉S金葉把禮品單子遞給錢亮亮說。

錢亮亮挺滿意，連說好好好，接著吩咐她：“明天安排小趙的車跟我去?！?/p>

聽說錢亮亮要帶小趙的車，黃金葉愣了，提醒他：“錢處長，王市長不是安排大劉陪你去嗎？過去每年大劉都去，他熟悉情況。”

錢亮亮心想，大劉要不是你老公我就帶他去了，因為他是你老公我才不能帶他去，嘴上卻說：“每年都辛苦大劉，今年讓他歇歇，俗話說有理不打上門的，當(dāng)官不打送禮的，按照名單還能找不著門？今年就這樣了?！?/p>

錢亮亮已經(jīng)徹底理清了自己跟黃金葉的關(guān)系，他跟她絕對是在獨木橋上相對而行的兩個人，窄窄的橋面如果誰也不讓誰，必然有一個掉到河里另一個才能過去，他當(dāng)然不想掉下去，可是也不想讓路，讓路就得回頭，他是絕對不愿意回頭的。黃金葉也不是回頭讓道的人，當(dāng)然也不是甘愿掉進河里的人，最終誰會掉進河里，只能邊走邊看了。最讓錢亮亮氣惱的是，跟銀行簽訂續(xù)貸合同的事兒終于讓黃金葉拖黃了。雖然黃金葉最后拗不過常書記，主動找錢亮亮表示愿意辦理續(xù)簽合同，可是卻又遲遲不動，結(jié)果銀行那邊開始金融大檢查，凡是貸款到期的合同一律不再續(xù)簽，要等到金融檢查完了之后才能解凍，張行長只好催錢亮亮到期還款，追得錢亮亮四處躲債。

貸款到期如果無法償還，就得金龍賓館承擔(dān)全部責(zé)任，這是錢亮亮心頭的隱患，也是他沒法交代沒法下臺的定時炸彈。黃金葉后來經(jīng)過咨詢也明白了，這件事情錢亮亮不可能真的推到她的身上，所以便安安穩(wěn)穩(wěn)地等著看這顆定時炸彈爆炸的威力到底能有多大。錢亮亮心里清楚，這顆定時炸彈爆炸的時候，自己肯定得被炸死，他對黃金葉說的那些誰簽名誰負責(zé)的話不過是嚇唬人的，真的見官上公堂，旁證、物證、人證都能證明這件事情是他辦的，而且，他也不可能真的像嚇唬黃金葉那樣，把事情往黃金葉身上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