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媽是復讀機??？我不知道！是不是這把，你比我清楚吧？”他又拽出一沓兒文件，有點兒像認罪書，說：“那你就在上面簽字吧?！?/p>

“我簽什么呀？”

“承認你用這把兇器殺害了歐陽桐?！蔽异o了一會兒，跟他表示我右手銬著呢，左手寫不了字。他掏出一盒印泥，摁手印也行。我坐起來，往后靠，問他：“你真覺著人是我殺的？”

他低著頭，打開印泥蓋，說：“我不關(guān)心真相，我就關(guān)心你認不認罪?！?/p>

“你該查查陳潔，匕首是她的，她放到我那里的。”他挺意外，打開煙盒見里面是空的，把煙盒扔了。

“歐陽桐的老婆，”我補充道，“算是我嫂子。”

“啊，我當是誰呢？你去查吧，一小時后你就自由了。”

“什么？”我跟他討支煙，“你好像什么都安排好了？”

“你配合得也不錯，”他指著認罪口供，“這是最后一樣?！?/p>

“匕首是你安排好的？”

“我這么跟你說吧，我是個好稽查，盡職盡責。你這個案子我的工作是結(jié)案。你認罪，我結(jié)案，接下來你逃跑消失，那是羈押方面的責任了，我已經(jīng)圓滿地完成任務，這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我們的交易不是很光彩，我不希望你再弄得跟王者歸來似的，把我們的事情說出去，到那時對你對我都不好。那怎么辦呢？我讓你認一個死罪，你跑得越遠越好，別再回來，我也不用老惦記你活得好不好?！?/p>

“你不怕我回來那天帶來真的兇手，把你兜出去？”

“會有人信嗎？現(xiàn)在是五點半，按照計劃你六點半逃出去，我六點就已經(jīng)離開醫(yī)院了，而且，帶著嫌疑人認罪書和剛剛搜查到的兇器離開。我出了醫(yī)院去哪兒？回警局開會！我要在局長面前做你的結(jié)案陳詞，時間、地點、會議內(nèi)容都是有記錄的。你想，過三五個月你要是真回來了，有人能相信我當時會放了你？”

“非常好，我都不信?！蔽易ブ^發(fā)，看著眼前這個徹頭徹尾的無賴，“等我跑出去之后，你會再殺幾個我身邊的人，安到我頭上，逼得警局下令，對歐陽桐當場擊斃，這樣我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了，對不對？”

“對了一半，為你這點兒事，我犯不上去殺人。最多一些無頭案，讓你頂一下就是了。”

“如果我不認罪呢？”

“沒關(guān)系，買賣不成情意在。我把你送回號子，我們重新開始，反正我工資按月拿，跟你磨唄。只是你永遠也別想知道，歐陽桐是怎么死的，誰在玩你。”

“我如果簽了，我就是一輩子的亡命徒，再也沒有機會翻身。”

他忽然很鄙視我，在我床前走了一圈，抬高音調(diào)：“你是個爺們兒，別跟我自憐自愛的！”

“你能保證我出去？”他點點頭，左手鋼筆，右手印泥讓我選。

“鋼筆吧?！彼芽诠┠玫轿已碌挠沂峙?，我說其實我是左撇子。他索性扔

在我腿上，讓我自己來。

“六點是張隊的崗，算他的失職怎么樣？”我搖搖頭，又點點頭，一下子很軟弱。我說：“怎么給你錢？”

“會有人告訴你。”

“拿到錢之后，你可以直接干掉我，用不著那么麻煩啊?！?/p>

“我是稽查，不是殺人犯?！彼芽诠┭b進皮包里，低著頭說，“你還有二百萬，省著點兒花?！彼统鲥X包，拿出一沓兒一樣的名片，抽張遞給我，說：“以后有什么困難打這個電話?！?/p>

看背面就知道，又是國華汽修，總經(jīng)理高君。我收起來，反正扔這兒也不合適。“高文，我問你最后一個問題?！蔽医凶∷澳闶遣皇侵?，我哥哥是誰殺的？”

他也望著我，類似那種告別的眼神，對我笑了笑：“你自由了，你去查啊?！?/p>

10

現(xiàn)在是五點四十五分，高文說他六點離開。我一個人在病房，外面黑下來了。墻上有一面電視，對我黑屏好半天了。我把小護士叫進來，問她這電視是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她說，接著就看著我不動。我樂了，我說我的意思是我想看電視。她打開電視，沒聲音，也

沒遙控器。我還不如看她呢。我陪著小護士東聊西聊，腦子里一團糨糊。我還有一個人要見，記者。一個記者能有多大本事把我弄出去？差不多六點的時候我讓小護士把記者叫進來，她出去轉(zhuǎn)了一圈，倒是把張隊弄進來了。他說《法制晚報》的記者吃飯去了，問我要不要也吃點兒。我說好，吃什么都行。醫(yī)院的飯菜都是清湯寡水，沒味道。張隊嘆息，說以后進去了伙食更差。我猶豫現(xiàn)在的情況應該跟他說多少。算了，說多了反而連累他。張隊說我的律師真硬，能把媒體輿論哄起來。我說我還沒來得及見我律師呢。他說沒關(guān)系，到打官司的時候天天見。我說，我一會兒見了記者什么都不說。

“不行！”他嚼著饅頭喊，“高文惹的事，說得越多越好！”差不多六點十五分，記者進來了。一進門就抱怨官官相護，他在外面守了一個下午才熬到采訪的機會。他摘下帽子和口罩，說他最討厭進醫(yī)院，什么病都可能被傳染。張隊叫人把清湯寡水的飯都收了，說他在外面，有事叫他。記者拉住張隊，問能不能把我另一只手也銬住，他覺著不安全。張隊白了他一眼，摔門出去了。

他坐下來，給我看他的記者證和過期報紙里他寫的報道。我更加迷惑，這是一個真實存在的合法身份。他把錄音筆調(diào)音后，放在我和他之間，說：“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開始什么？”我瞪大眼睛，半張著嘴，難不成還真要采訪？他掏出一盒煙，抽出倒插的許愿煙，看似糾結(jié)了一下，遞給我：

“抽支煙吧？”

“不用，剛抽過?！?/p>

“抽一支吧，這樣你能放松一些?！备悴磺鍫顩r，索性點上陪他嘮。我開始說我這個傷是同屋的犯人打的，但他老想往行刑逼供上拐。想到高文真不是什么好東西，我就順著他的話茬兒往下說，我說我沒罪，那個姓高的就往死里打我，我昏死過幾次，最后一次醒來就在這里了。他掏出相機，說拍兩張照片。這些傷都是真金白銀，假一賠十。逼養(yǎng)的高文，你個雜種！我搞死你沒商量！我積極配合他拍照，并且虛構(gòu)每一處傷都是高文怎么打的。

拍完照，他拿起錄音筆，顫悠悠地對著話筒說：“你……你怎么打開的？”接著就關(guān)掉錄音筆，將相機裹在被子里，舉起椅子狠砸?guī)紫隆：軔灥穆曇?，不會招來門口的警察。掀開被子相機已經(jīng)零碎了，他把存儲卡抽出來扔在地上，剩下的碎零件一樣樣地擺在地上。然后他站起身拍拍手，對我說：“煙灰要掉了?！?/p>

我早就看呆了，這唱的是哪出啊，哪兒還顧得上抽煙？我低頭補一口時更驚奇的事情發(fā)生了，這根許愿煙硬是抽不動，煙灰落下，一根燒紅的鐵絲從煙絲中顯現(xiàn)出來。我抽出它，手指接觸到鐵絲時還有嘶嘶的聲響?？粗@些我笑了，這是手銬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