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兒下號有刑期限制沒?”老胖子問道。
“那能沒有嗎,無期緩二敢留這兒嗎?再說你留人家,人家也不干呢,在這兒減刑幅度小,大刑期的誰不掛著到監(jiān)獄減刑啊,留這兒的必需是五年以下的。不過也有特例,現(xiàn)在雜役號管號的那個經(jīng)濟犯不就十一年嗎。規(guī)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條條框框不也是人定的嘛?!?/p>
“要是想留這兒,得多少錢?”老胖子不無關心地問道。
“不是多少錢的事兒,得有人給你辦,給你做擔保?!?/p>
說過之后,王冬來又把目光落到了判決書上?!斑@判決書一共兩篇兒紙,咱們那判決書都快趕上小說了。十六個同案,光我自己就弄了十多篇兒!”王冬來一邊看著千斤的判決書,一邊不無自詡地喃喃道??戳艘粫褐笸蝗惶痤^,朝腳上戴著腳鐐的老王問道:“老王,高法了案多長時間了?”
面皮粗黑、并透著一股泥土氣的老王一聽到王冬來在叫他,立刻受寵若驚地轉(zhuǎn)過了頭,滿臉媚態(tài)地怨聲道:“唉,五月份來的,都過了快四個月了,怎么還沒動靜呢?!”
“我看你在那兒掐指又算呢,整天裝神弄鬼的,算出來沒有,裁決多咱能回來?”
“估計應該快了,應該快了。”
“執(zhí)行令和裁決能一塊兒回來不?”
“估計應該能,應該能一塊兒回來。”
“我和老王是一批了的案,弄好了能一車走。”
“等到了監(jiān)獄,我殺豬給你灌血腸吃?!崩贤跄樕系拿膽B(tài)越發(fā)的濃重了。
“像咱們這樣的重刑犯去的都是工改監(jiān)獄,哪來的豬,你殺人給我灌血腸吧?!蓖醵瑏硗A艘幌掠掷^續(xù)說道:“一尋思老王揮舞著兩把殺豬刀把他弟弟撂倒的樣子也挺勇猛。別裁決回來再給你‘宣’了,你這樣的緩二容易‘宣’,這么長時間了,懸?!?/p>
“不能,我殺的是我弟弟,咱家也不能抗訴。我把房子都賣了,把錢賠給我弟妹了;還是他先打的我,我是酒后殺人,我還有自首情節(jié)……”老王臉上的媚態(tài)立刻被惶恐淹沒了,驚恐萬狀地說道。
“酒后怎么著,酒后犯罪判得更重。”柱子頭也不回地說道。
“像我這種能打上六十八條重大立功表現(xiàn)的緩二,誰來了也宣不了,我現(xiàn)在就擔心打回更審,要是那樣,我就得一頭扎便池子里了。在這兒押的時間實在太長了,我坐在小鐵窗這兒,眼瞅著后山黃了又綠了,綠了又黃了──哎,現(xiàn)在要給我送走,我都有一種放的感覺,真的,現(xiàn)在要給我送走,我都有一種放的感覺;在這兒押的時間實在太長了,在這兒押的時間實在太長了!”王冬來不知是在說給自己聽,還是在說給別人聽。停了一下,突然轉(zhuǎn)向老王問道:“老王,說實話,你找戈管教到底想干什么?”
“饞了,想抽一口。”聽到王冬來問他,老王立刻做出了一副貪饞孩子似的嘴臉,嗲聲嗲氣地喃喃道。
“哦,弄了半天是想抽煙啊,想抽煙就跟我說唄,還找什么戈管教讓家里投錢!”
“我不好意思說,家里也不來錢?!?/p>
“你總是不甘寂寞,別人都怕我‘答理’,你真行,三天不答理你,你就得整點兒節(jié)目出來。你要真是個蟲兒,有‘夾’經(jīng)得起干也行,一干就拉稀,老實兒待著得啦?!蓖醵瑏肀梢牡卣f道。
“嘿嘿,在改造部門最怕的、最煩人的就是一老一小,動不動就給你‘打小報告’,打沒法打,罵沒法罵,活活能給你氣死,管教還就信他們的話呢──架不住他們哭天抹淚帶下跪呀!”老于在一旁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