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小鐵窗外突然傳來了哭聲,那哭聲中有著一種坍塌,一種可怖的坍塌,被哭聲驚得回過神兒來的白漠從那絕望的哭聲中第一次讀懂了什么是崩潰。
“你這是干什么?再這樣我不管你啦……”老爹的口氣中充滿了對那因崩潰而“坍塌”的“拾掇”之情。
哭聲小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鐐環(huán)兒相磨發(fā)出的鐵質聲,那種鐵質聲是有別于其他任何一種鐵質聲的。
“中法中法,去仨倒倆,又倒下去一個。”王冬來望著小鐵窗外自言自語道。
直到那鐐環(huán)兒相磨發(fā)出的鐵質聲消失了,王冬來才轉過頭來對著板鋪上說道:“我宣判那天可老熱鬧了,咱們十六個同案,宣兒仨兒,我當時就過去了,那倆還行,都挺住了。跟咱們一批的還有倆也宣兒了,一個沖著他媽嗷嗷哭——媽呀,我不想死呀。他媽也嗷嗷哭著往上撲,就跟送葬似的。另一個是個結巴,叫傻得子,家里有點兒路子,往中法去的道上就說自己能緩兒。等到宣判時,審判長念到判處死刑時停了一下,傻得子就著急了,就問審判長,審、審、審判長,后、后、后面還、還有嗎?審判長看了他一眼說還有。傻得子一聽就高興了,以為后面是緩期二年執(zhí)行呢。審判長念的是——剝奪政治權利終身?!?/p>
“哈哈。”
“冬來,你們號有宣死了完案的沒有?”老中突然在隔壁牢中問道。
“沒有,干什么老中?”王冬來應了一聲后又回問道。
“要是有,趕緊讓家打點兒貨,改改腸子等著上路吧,這兩天要‘拽人’了?!?/p>
“哦,知道了老中,咱號也只能把我拽出去給大伙兒換頓‘肉帽’了?!?/p>
“哈哈。”
“你們號有嗎?”
“有一個,家一直不管,進來好幾回了,給家弄寒心了,這回弄大了,‘宣’了?!?/p>
“什么事‘宣’的?”
“五起搶劫帶兩起重傷害?!?/p>
“那不‘宣’他還等啥呢,要不‘宣’他,我都上訴?!?/p>
“哈哈?!?/p>
“搶劫就怕帶傷害,帶上重傷害腦袋就懸了,他這五起搶劫帶兩起重傷害,不‘宣’他老天爺都不干!”王冬來從小鐵窗上轉回頭來喃喃道。
白漠既感后怕,又不禁因自己是強奸進來的而暗自慶幸起來,如果是因為搶劫,不但一無所得,而且也不是十年罪兒就能擋住的了,弄不好,自己的腦袋都可能保不住。因后怕和狂喜而戰(zhàn)栗的白漠在對上蒼的感恩中又陷入離他被抓進來還不到一個來月的回想中:
自己和大然在商業(yè)街上漫無目的地閑逛,一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矮胖男子幾乎同時引起了自己和大然的注意,自己和大然心照不宣地相視了一眼,然后遠遠地跟上了那個腋下夾著老板包,腕上戴著一條金手鏈的矮胖男子。
“是金的不?”自己不知為什么,明知故問道。
“是,得有一百多克;那個戒指也得有三十來克,包里也差不多能有倆錢兒;夠了,光是那個手鏈就夠‘干’了?!贝笕欢⒅莻€矮胖男子低聲道。
矮胖男子昂首挺胸地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不時地把左手抬起來晃動一下,讓那垂到手上的粗大手鏈向手臂上滑一滑。
“自己如果戴上那條手鏈,一定也會下意識地、不能自持地同那矮胖男子做出一樣的動作?!弊约喊迪氲?。
“干不干?”大然低聲問道。
“干?!弊约鹤焐蠎?,心里卻毫無打算。
“想好沒有,到底干不干。”又跟了不知多長時間,大然好像看出了自己的遲疑不決,于是又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