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籌備度假村項目，井五州、崔行長、周恕淳、艾北、崔穎，還有梁夏一行人北上考察。密云縣石城境內(nèi)有座云蒙山，青山環(huán)繞，綠水橫波。此地處桃園仙谷、清涼谷、陽光海濱浴場、黑龍?zhí)?、京都第一瀑、龍云山、白河大峽谷等諸多京郊著名景點之中。一行六人，按人數(shù)三套標間正好，按性別就得四套房。崔行長慷慨地指示梁夏和崔穎住一間，梁夏說女孩子會覺得不方便，給崔穎單獨開了一間。

密云夜間溫度太低，惻惻清寒漫上窗臺，和月光一起流滿室內(nèi)。梁夏睡眠很輕，從童年時起，他就時常莫名地從夢中驚醒，短暫失憶，然后困難地回憶起自己在哪個城市的哪所房間，回憶起此時此刻自己是誰，他渴望醒來時有可以擁抱的人，童年時那個人是母親，而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個散發(fā)幽香的女人，這女人現(xiàn)在躺在千里之外南方那所城市里，躺在另外一個男人的身邊，而自己，在這樣遙遠的地方，夜半時分悄悄思念著她，假如精誠所至，那么她的夢中會不會有我的身影？

梁夏睜開眼睛，床前坐著個男人，這男人肥胖的剪影無法令人聯(lián)想到向來身材很好的鬼怪，只能聯(lián)想起打家劫舍的歹徒。梁夏仔細端詳胖子的臉，胖子是崔行長。崔行長愁苦地注視著梁夏，欲言又止。

梁夏心想這死胖子不會是玻璃吧？

崔行長見他醒了，就開口說：“我有很多心事要和你聊聊。白天沒法說?！?/p>

梁夏“哦”了一聲。

崔行長揉著自己面團似的臉，他臉上的肉被揉得瞬息萬變。

“你說現(xiàn)在小姑娘找對象怎么就這么難呢？我們家崔穎條件多好，這要是我們那個年代，早就打破頭搶了。我們那個年代，寡婦都能嫁得出去，離婚帶孩子的也能嫁得出去，不像現(xiàn)在，小姑娘一過25歲就過保質(zhì)期了。你說小伙子都到哪里去了？不是說男多女少嗎？我看就是計生委瞞報數(shù)據(jù)，到處都是年輕姑娘?！?/p>

“年輕小伙子在建筑工地和部隊里，還有窮鄉(xiāng)僻壤。要多少有多少?！?/p>

“那是不能當丈夫的嘛！”崔行長拉出長腔，“你沒看上崔穎我知道，我還知道像你這種小伙子，到處都有姑娘打破頭搶。”

“你不要動不動就打破頭，到目前為止我們國家的婚戀狀況還沒慘烈到肉搏的程度?！?/p>

“可你為什么看不上崔穎？”崔行長撒嬌似的扭了下粗腰。

梁夏盡量不去看這胖子，他怕再看下去自己會把他塞進馬桶沖掉。梁夏在腦子里用力按沖水鈕，想象面前的胖子在水渦中旋轉(zhuǎn)著變小，然后消失，胖子肯定會哀號的。哀號會漸遠，最終消失在臭不可聞的下水道。

“我沒有看不上她。”梁夏說，“我只是在準備，等我更優(yōu)秀一些的時候肯定會向她求婚。”梁夏今天發(fā)揮得不好，他有些謅不下去，夜里是他最自由的時間，他用來思念那個女人，可全被胖子毀了。

梁夏出神地說：“我條件好像還可以。我就是傳說中的有車有房，父母雙亡……”

崔行長期待地注視著梁夏，像個等候皇帝召幸的老妃子。梁夏被這目光感動，他說：“其實艾北比我合適。崔穎要是嫁給艾北，這輩子算是可以放心了?！?/p>

“艾北沒你有魄力。你是潛力股。艾北那孩子就是太規(guī)矩，將來最多到我現(xiàn)在這位置，干我這行哪有你們好，你們什么時候想不干了就能撒手，想去哪里去哪里，我們這種，錢掙不多，還風險那么大，應(yīng)酬不比你們少，擔驚受怕倒比你們多?！?/p>

“我聽出來了?！绷合男?，“度假村的項目您是同意了。”

崔行長否認：“我沒這么說?！?/p>

梁夏坐起身，雙手抱住膝頭，認真地說：“風險我擔著，錢，見者有份?！?/p>

崔行長終于敗下陣：“只要你讓井五州準備好文件，章蓋齊，手續(xù)都合法，我這邊是支持的。帶動地方經(jīng)濟發(fā)展，沒什么不好?！?/p>

等于沒說。但梁夏還是有小小高興。即使只是浪花，那也表明不是死水。

天亮以后，崔行長又恢復到原來那副嘴臉。就仿佛昨晚梁夏做了南柯一夢。梁夏本也不會當真。這些人，信誓旦旦之后杳無音信是家常便飯。哪怕昨天在酒桌上抱著你喊親爹，今天就不記得見過你，都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