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小想走了許久,最后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迷路了。
許履文的電話打了過來:“你到哪兒了?”
令小想只好答:“我找不著地方了?!?/p>
許履文顯然又好氣又好笑,他說:“你站著別動,我馬上過來找你。你旁邊有些什么,嗯,標(biāo)志性的建筑物或者廣告牌?”
令小想四下里看看,答道:“有棟大廈叫地王大廈?!?/p>
許履文迅速地說:“好,你等我,我馬上過來。”
就是這句話——你等我,我馬上過來。
它讓令小想瞬間回到了從前。
那些她以為已經(jīng)被她遺忘的過去,至少需要很努力才會想得起來的從前,卻原來無時不刻地,銘記在腦海中。
年輕的她不知道要用什么樣的借口見他,只好謊稱,我的抽屜壞掉了,我的自行車被偷了,要不然就是我感冒了……
他總是說:“你等我,我馬上過來?!?/p>
她所有的問題他都會輕而易舉地就解決掉,偶爾還會帶她去“喜相逢”,點一鍋她愛吃的螺螄煲。
已經(jīng)很奢侈了,因為他也不過是個靠一點兒微薄工資養(yǎng)活自己的打工仔。
她只偷偷撒過一次嬌,那是她二十歲生日的時候。
她大膽地給他打電話,要求他請她去“喜相逢”吃飯,為此她拒絕了斯小敏的邀請,花光了斯小敏給的一千兩百塊紅包錢。嗯,買了一條新裙子,做了一個新發(fā)型——她一直嫌棄自己那張不肯隨年紀(jì)增長而變成熟的面孔,因此毅然做了一個大鬈發(fā)。出發(fā)之前,她再三打量過自己,算不得非常美,但自有一種格外的青澀與成熟混雜交錯的韻味,應(yīng)該能得到他的贊美。
她喜滋滋地打車。一路上,連出租車?yán)锏膹V播都覺得美妙如天籟。
她先到。
桌上的茶水涼了熱,熱了又涼了。
他終于來了。
其實他并未遲到,是她早到。因為等待,因為心焦,才覺得時間竟然那么漫長。
他微笑著,穿著白襯衣。
她滿心歡喜地站起身來迎接他。
他回過頭去招呼:“快點兒啊,又在那兒東張西望了?!?/p>
從他身后冒出一個女孩,嬉笑著挽住他的手臂。
她愣住了。
他們一塊兒走到她面前。男才女貌,驚人地相配。
整頓飯他們倆都在不停地竊竊私語,她嘴唇發(fā)白,努力讓自己顯得不那么難過。
他向她介紹說:“原美靜。小想,快叫姐姐?!?/p>
她只笑了笑,并不肯叫。
那是他送她的,讓她畢生難忘的生日禮物。
自那一天,她再沒有和他單獨見過面。
她不相信他會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他就那樣,像什么事也沒發(fā)生。他如果找她,她或許并不能真的拒絕,但他一直沒有。
她平生領(lǐng)略心疼的滋味。
午夜里對他的思念讓她輾轉(zhuǎn)反側(cè),愛一個人竟然會如此痛苦,這讓她始料未及。
如今她把手撫在胸腔處,那里,仍然很疼。
她輕嘆了口氣,抬起頭,看到一輛黑色轎車迎面駛來。
她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車子嘎的一聲停下了,車門打開,許履文走下車來。
他穿著黑色風(fēng)衣,還是從前那么瘦,微笑著。
曾經(jīng)有一度,令小想憎恨他的微笑。那么慘淡的少年時光,她想要的就是那么一點點,哪怕只是笑容的溫暖。
她以為他帶來了。是的,他帶來過,但是轉(zhuǎn)瞬又拿走了。
他看到了她,笑得更燦爛了:“呀,小想!”